情深未凉韶华倾漾 6.第6章 情音如意
作者:眉安安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我想鱼儿在河里时不会觉得自己其实离不开水。把我一个人留在这,约摸是萧然的失算,他说过会罩着我的嘛。我随手摸了根枯树枝坐在岸边搅着河里的水流,不时有枯败的黄叶落入河中,随即打个旋儿随水漂远,我默默瞅着此情此景,甚觉得有些悲婉凄凉。

  四百多年里我真正愁了那么一段时间,以至于接下来的七八年中别的东西虽没学多少,酒量倒是大增。我喜忧参半的接受了子溪‘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个绝妙的馊主意,阆风山的酒坛子被我俩偷着翻了个遍,消愁解忧虽谈不上,然也至少保证我每夜都能睡个好觉,时不时还能撞上萧然来我梦里串个门子,我觉得挺满足。于是直到八年后回到九重天,睡前仍会习惯性找找酒坛子,惹得我大哥一阵唏嘘惆怅。

  他唏嘘惆怅过后,我在宿天院里便再找不到一坛酒。

  我好心的爹娘并未说什么,然我尚存些眼力见儿,若他们说些什么,闹腾一番兴许还能捞点所谓杜康解解忧,因此我明智的决定和他们一起保持沉默,以免被藏在沉默后的暴风雨累及。

  其实回来后我便写了一封信托青鸟带去东海给萧然,然五十多年过去却一直不见那青鸟再回来,本就磕磕绊绊断断续续的书信往来此后也没了踪迹。星宿的神君同水君们实在八竿子打不着,我找不到借口,只能在九重天独自消磨时光,却每每想到那素未谋面的西海淑允公主,不知萧然回去后发生了什么,我回去后萧然又发生了什么,由是几十年下来性子应是变得有些沉闷。

  直到前些日子来了青丘。

  我躺在卧榻上发愣不过片刻,萧然已然端了烛台放在矮桌上,又扶我坐起身,周围亮堂不少,连带心里也有些澄明了起来。许久不见萧然,他的样貌与之前并没有分别,只更英气了些。我端详了一会儿,心又怦咚怦咚跳起来,不禁懊恼这四百多年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蓦地听见一声笑:“想拍脑门吗?”我脱口而出:“你怎知道?”接着脑门就被弹了一下。我瞪他一眼没再出声,两人默了半晌,他凑到我跟前停了一会儿,道:“心跳这么快,真是越发没出息了。”我忍住了一脚把他踹出去的冲动。

  看着窗外漆黑的天色,我觉得甚戚戚然,还未问一句,萧然便已开口:“才过四更,我方才出去时已吩咐了仙侍去熬药,一会儿他们也会拿点心和热水过来,我且在这儿陪你,有什么想问的只管对我讲,你已睡了七日了。”我讶然的抬起头来,心道不过伤了肩膀,怎会睡那么久,那厢轻轻揉揉我的头发,接着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栽下去伤了脑袋,加之惊惧过度,没傻着实是你祖上福荫。”我甚欣慰的感叹知己呀知己,连我说话的功夫都省了,面上和心底都热乎乎的,抬起左手背冰了冰面颊,却问不出话来,却想起一事,半天终于憋出一句:“你怎会来这”他面上倒有些疑惑的表情:“青丘与东海相隔不过一箕尾山,我怎不能来呢?”

  我瞧着他微微上挑的眉毛和唇角,也跟着疑惑道:“你倒乐于助人,只是东海水君怎么肯放你来,毕竟这差事实在高危。”他揉揉我的脑袋:“我是乐于助你。”我向上看了看他漆黑的眸子,乐于助我这话说的没个缘由,他怎知道我会来青丘,现下又是一副好像身心圆满的模样,且我醒来这么久还未见到父君,不知能不能央他带我去看看,话到嘴边卡了卡,却听他道:“我好着呢。翎叔醒的比你早,只是尚不方便下榻,之前被人搀着来看过你,现在应已歇下了,我明日带你去看他。”我听得第一二句刚松了口气,第三句猝不及防传到耳朵里,猛地直了直身子,又被萧然按在枕头上,向我道:“你且安心,翎叔体力消耗过度,又损了些修为,所以要好好休养,并没有严重的伤,你还是看好自己罢,才不会添乱。”

  他这几句温柔的我哆嗦了两趟,倒觉得有些尴尬。正尴尬间,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儿,一个小仙娥端着茶水点心悄悄儿进来放在矮桌上,又悄悄儿地退了出去。他颇殷勤的喂我喝了茶水吃了点心,又摸出帕子颇细心的替我搽搽嘴角,我看他这副样子实在受宠若惊,宿天院的奶娘嬷嬷们都没让我感觉如此细致贴心,当真岁月不饶人啊不饶人,不过六十多年,竟磨得萧然如此和蔼慈祥。还未啧啧两声,萧然已经收起帕子,不经意间对上我一双惋惜的眼,不由愣道:“怎么了?”我呵呵笑着摇摇头。“想歇会儿吗?”我继续摇摇头,把闲在被子里的一双手拿出来放在外头,做出一副长谈的模样。兴许我这笑容莫测高深了些,坐在榻边的萧然挑挑眉:“我可是欠你钱没还么?”我愣了愣,不待我回答,那厢向我伸出手轻声道:“小音,看这里。”

  半握的手掌张开来,一阵柔光散去,一条玉坠正躺在掌心。我眼睛亮了亮,这不是他生辰时我送的鸽血石么?雀卵大小的玉石现下两端绞了银丝缠成如意纹,顶端缀了两条素白丝带,一颗红珊瑚珠打通了做成活结,素色流苏穿过另一颗珠子散散垂下来,倒十分有些风雅韵致。我方才还暗暗庆幸他没用金扣子来配这血玉,然萧然从来也没落到俗套里去,却是我想太多。他把玉坠放到我手心,道:“这两颗血玉我未动分毫,只在上面加了些东西,如今既见到你,便想把这一条给你,可好?”我抿抿唇:“两条都是一样的吗?”他从腰间托起另一条握在手中:“当然。”

  我心中微动,收了手中玉坠笑道:“那我以后都戴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