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tw.

　　“主子，已收到消息，今日渊月国中大皇子生辰，皇帝也会在场。”

　　“好，知道了，下去吧。”

　　“是。”

　　莫修文理了理手头的事，眼底里浮起一抹恨意。渊月国的皇帝今年三十有四，是个昏君。大约四年前，这个皇帝就开始暴政连篇，听信小人、陷害忠良。一年年，苛捐杂税。贵族们俯首摇尾，像是狗一样的讨好。他的弟弟，三年前被灾荒饿死，死时不过才四岁。百姓民不聊生，处处都有痛失所爱之人。然而皇帝无心，不闻不问，反而加重了税收，要建什么祭祀宫。这样的君主，这样的朝堂，终有一日会颠覆。

　　不过，他也未曾想到。他莫修文居然会见证这样日子的到来，一切，都是因为他的主子。

　　三年前，失去弟弟，沦落异乡的莫修文。在大漠，遇见了最美丽的女子。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虽然阳光刺眼，可莫修文还是冻得手脚冰冷。他赤着脚，在官道上走着。呼出的气带着白白的颜色…他已经有几日未吃东西了。灾荒、干旱、苛捐杂税。这一切，都让莫修文的村子如在人间炼狱。弟弟死后，他一个人，从那个死村逃了出来。他不知道要去哪儿，也没有地方可以回。就这么一个人，不停的走着。

　　入夜后，他瑟缩在一间破旧漏风的马棚里。闻着难闻的气味，裹紧了身上仅有的一件单衣。他见四下无人，便将马吃的饲料偷了些，就着凉水，咽了几口。不远处的屋子里，有光，还有悦耳的歌声。然而，那里是不欢迎他这般的穷苦人的。那些官僚、贵族，拿着缴收来的纹银大肆挥霍。日日歌舞升平、天天酒肉无度。这些人……花着的，都是老百姓的血汗，花的都是人命。

　　“谁？！好啊！你小子居然敢在这儿偷东西，来人啊！把这个小兔崽子抓出来，绑到树上去喂狼。”

　　“好咧！”

　　“你们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喊什么！混小子，敢偷尚书大人的马料，真是嫌命长。把他嘴塞起来，别惊扰了尚书大人，大人今儿兴致好，正和那歌女风花雪月呢。”

　　“是！”

　　“唔！唔唔！”

　　“好了，绑结实了就走吧，这外头天寒地冻的，我耳朵都要冻麻了。”

　　莫修文的眼皮渐渐沉了，天黑的就像打翻的墨，看不见星月。风渐渐大了，带着细雨洋洋洒洒。他的身子冷得已经没了感觉，飘下的雨，也解不了他的渴。不一会儿，黑暗中冒出几双莹绿色的眼珠。莫修文一下子清醒过来，死死的咬牙看着。他不想死！他不想！他还没为弟弟报仇，他还没有吃过八宝楼的桂花鸭，他还没有上过学堂，还没有喜欢的女子。他不想死！

　　天凉了，此处又是荒郊野外。但凡来的达官贵人都带有侍卫、随从。这林子里的狼，已经饿了许久。今夜，难得有送上门的美餐，岂会放过。

　　云悄悄的散开，皎洁的月光之下，狼群显出了身形。瘦骨嶙峋的身子、凋零的毛发，一嘴尖利的獠牙。它们喘着粗气，呼哧呼哧的，舌头带着唾液来回的舔着嘴。

　　莫修文盯着它们，心里害怕极了。

　　“滚开。”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像是一把利剑，硬生生划开了整个寂静的黑夜。不远处，一个人影缓步走来。长发、随着夜风吹拂，撕裂了夜的黑幕。随后是一双眼，那双眼睛美的就像是天上的星。那身影一点点来到了光亮底下，一点点走进了莫修文的心里。

　　那是怎样一个女子……娇柔的身躯，虽穿着华服贵气万分，可眼里却是刀一般的凛冽。她嘴角上带着笑，可这笑，却让人胆寒。她赤手空拳，只是这么一步步的走着。那些狼见了她，居然开始胆怯，生生的往后退去。

　　她在黑暗里，忽然就跳起了舞，那舞仿佛是天上下来的女子。随着舞姿，一道道寒光飞射而出。只不过是顷刻间，那些狼就被打得四分五裂了。

　　“无事么？”

　　莫修文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如同天赐一般的女子。那样的眉眼，是他从未见过的。那样的脸颊、像是他的母亲，而他母亲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傻孩子，瞧什么呢。”

　　从那之后，莫修文就跟了主子。一晃三年过去了，主子在渊月国扎根，并一手建立了杀手组织血月。而他，成了血月表面上的掌权人。

　　“修文，今日午膳吃什么？”

　　莫修文放下书卷，搁置了自己的思虑，抬眼看着那阳光下的女子。她是慵懒的，如同一只上好的波斯猫。她的眼睛，总是带着倦怠和柔情。可很多时候，他知道，主子的眼睛里更多藏着的，是杀意。她的指尖如同青葱，修长秀美，只不过是敲着桌子，都然人离不开眼。

　　莫修文的面颊微微红了红，撇开看向她脖颈的眼，轻轻咳嗽了一声。

　　“你想吃什么，我做就是。”

　　“好啊，那我要吃面，阳春面。”

　　“好。”

　　半碗高汤、一把青葱，小半碗沸水、一勺酱油。最后，再打上一个蛋，烫上两颗清脆的菜。主子唯一喜欢的，就是阳春面。这做面的手法，是他莫修文特意从八宝楼偷师而来的。他的幸福，就是见到主子吃面的样子。

　　“今儿夜里，我有些事要办。你就待在这儿，备些酒菜，等我回来。”

　　“是。”

　　莫修文静静的陪坐着，见那殷桃小口一点点吃面、喝汤，心里，竟比得了金银还要满足。主子的功夫，深不可测。无人知道，像主子的年纪是如何练就如此磅礴内力。也无人知道，主子那些使毒的手段，师出何方。而且，主子还有几个朋友。那些人，也都不是泛泛之辈。那些人之中，不仅有大漠的皇族、渊月国最大的势力容月两家，还有通天阁的阁主。

　　说起通天阁，那也是在三年前发展起来的势力。这通天阁阁主，常年面具遮脸。一身功夫诡异莫测，而且擅长奇术。通天阁贩卖着各种消息，只要你想，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哪怕你要的……是皇家的秘密，他们也照样可以双手奉上。不过，通天阁的要价并不便宜，它们不要金银、不要珠宝。它们只要人的寿数。具体是如何，并没有人知道。只是问通天阁要过消息的人，都传言这通天阁的恐怖。很多人传言，说通天阁的阁主是个精怪，专门吸食别人的寿数，延年益寿。

　　可就是这样的通天阁阁主，跟主子却是生死至交。

　　莫修文收拾着碗筷，看着主子换上了一身白衣。今日是忌日，可他却从不知道，是谁的忌日。主子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会独自穿上白衣外出，而回来的时候总是万分倦怠劳累、甚至是红着眼眶、哑着嗓子。莫修文知道，故去的，是主子的至亲至爱。他不多问，哪怕如此好奇，也不愿让主子提及伤心事。

　　“夜里凉，加件斗篷。”

　　“恩，好，知道了，我走了。”

　　“好。”

　　莫修文站在门边，看着月色之中，那少有的白，心里起了波澜。主子常年一身红妆，只有这般的日子，她才会一身素白。可主子，兴许不知道，一身素白的她，美得就像是九天玄女。莫修文静静的，一直看一直看，直到那一抹白消失在了黑夜，他才叹了口气，转身回屋。

　　我踩着山路，一脚高一脚低的走着。漫山遍野，一片荒芜之色。这几日风渐渐凛冽，寒气入骨，这山头的枝丫已经都枯败了下来。就像是我一样，没了生机。

　　我顺着脚下的小路，来到了一个坟前。无论多少次，无论多少年，只要我站在这里，还是悲从心来。我无法知道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无法再见到我爱的那个人。我的爱，已经随着他的剑一起埋在了这里，埋在了这一杯黄土之中。

　　我蹲下身子，将花放在坟前。我用手中的衣袖，抹干净了碑上的刻字。顾念……我私自，把你叫做亡夫…你会不会生气呢？活着的时候，我从未对你说过一句，我爱你。如今，你死了，我也无处可说了。顾念……你知道吗？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你这个傻瓜……大傻瓜…我的泪模糊了视线，在眼眶里转了又转，最终却还是没能落下。若是……你还在，就好了。

　　“倒是很少见你一身白衣。”

　　“我应该说过，今日……任何人不得进入此山。”

　　“我未曾听说，这埋着的……何人？”

　　“出去！”

　　通天阁阁主一身银色长袍，身上还披着一件雪狐的斗篷。他只见一道劲风横扫而至，右侧颈项已经破损，流了血。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衬得华丽无比。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没人能看得见他的表情，不知此刻，他在想着什么。

　　通天阁阁主伸手一摸，血印子当下就不见了。那皮肤上，完好如初。

　　我看着他，曾经一度，我将这个人当做是顾念。可越是接触，才越明白，顾念已死……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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