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季端着茶杯的手，忽然一抖，杯子竟莫名裂开了缝隙，水从缝隙里一点点蔓延了出来。他这几日，总是心绪不宁。慕言离开有好几日了，也不知道事情如何了。这几日，他忧心忡忡的，自然还有那皇帝。那日侍疾的事，还在眼前。若是慕言再不回来，只怕那皇帝要察觉了。

　　然而，他却刻意不去想自己身上的变化。他的血……渐渐变了颜色。仙血乃是碧波幽蓝，可如今，他的血以开始慢慢由蓝转红。哪怕他费尽心思，全力压制，也无法延缓这片刻的改变。他的术法、身子几乎在这几日间，到了鼎盛之时。可这些，却未必是什么好事。

　　“你还是执迷不悟。”

　　“师父？！”

　　“你还知道叫我一声师父，你可知道，你走的，是你师兄的后尘……眼下的你，只怕比起你师兄还要不如。他死了，是干净，好歹是谪仙。可你呢？你死了是什么？允季，你从来都是灵根慧秀的，何苦这般自欺欺人？若是你此刻，愿意放弃那个女子，为师拼上这条老命，也一定救你回归正途。”

　　允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笑了，很释怀。他是仙帝，他怎会不知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额头多出了一颗朱砂，而这朱砂的颜色，正在缓缓变为墨黑。他……很快就要堕仙成魔了。

　　“允季，现在放手，还来得及。”

　　“师父，徒儿……做不到。一旦尝过了那种情，又怎么能放得下？师父，师兄的情我懂了。”

　　“可为师却不懂，也不想懂。你们二人原本是那般的前途无量，却为了一个异世之魂，变到如今这般的田地。那女子，当真是个祸害。允季，为师再问你一句，是否就此放手？跟为师走吧，回五绝仙山，为师保你无恙。”

　　“师父，徒儿……想问您一事。”

　　“你且说。”

　　“师父当年，是否灭了龙族？”

　　允季看着师父微微抬起的眉，就知道，这事当真是自己的师父所为。他的师父，是个严苛的老者，不拘言笑。面冷、心热，对他和师兄总是刀子嘴豆腐心。师父为他们求得仙露，助他们飞升，为他们制仙丹抵御仙劫。更是不惜，将自己的修为当做培元，替他们二人淬炼元魂。可也是这样的师父，虐杀了龙族，手染鲜血。也是这样的师父……亲手杀了师兄。

　　“师父，是否亲手了结了师兄？”

　　“混账，还不住口？！”

　　“师父啊……徒儿早已知道了。徒儿的水镜，可照天地万物生灵啊。师父，如今……徒儿执迷不悟，师父是不是……也要动手除了我？来保住徒儿这仙帝的名声？”

　　“混账，为师叫你住口！”

　　“师傅，我尊你一日为师，便是终身为师。既然……徒儿即将败坏仙界名声威望，那今日，你我便恩断义绝。这般……徒儿也就不会拖累师傅的美名，师傅也不必为我这等孽徒劳心费力了。”

　　“你！”

　　“徒儿最后叫你一声师傅，今日之后，再见即是陌路。”

　　“你们师兄弟……当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日，他也是这般。那女子重伤弥留之际，他将自己的魂魄扯碎，为她续命。我虽及时赶到，却未能救得了他。我到的时候，他三魂七魄只剩下唯一一魂。他……已经不认得为师了。这般……即便活下去，也毫无乐趣，所以……我便亲手……送他轮回去了。允季，你还未曾到你师兄的地步，如今若是悔改，为时不晚。”

　　“请吧。”

　　“你！你……哎…执念，都是执念啊。”

　　允季闭着眼，他只觉得眼眶里酸涩，又十分的温热。他睁开眼，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了雾气。摸上自己的脸颊，却摸到一滴冰冷的东西。他放到嘴边一尝，竟是咸的。几千年了……自己，居然重新落泪了。看来，万般的修为，到底是毁了。

　　就在此刻，他的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情花劫的印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额头的朱砂幻化成的花卉。那花是别样的美，却又异常的妖艳。那便是彼岸，生在黄泉边的彼岸。他的头发骤然变白，随后变成了血一般的红。体内的仙力全部分崩瓦解，留下的，是滔天的魔功。一身白衣，最终化为墨色的黑裳。彼岸的花纹，如同泼墨一般，随意落下。

　　“仙帝允季，堕入魔道，成为魔尊，凡仙界众人，即刻杀之！”

　　允季看着身上的衣衫，看着自己流出的红色血液，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宣告之声。只是笑了，浅浅的，一如以往的笑了。如今他已是重活一世，这一次……再无枷锁。他闭目，浑身一阵黑气轰然腾空而起。

　　我没来由的心里一慌，却又不知是为何。我看着周围，一个人坐在床上，满头都是冷汗。我总觉得，屋子里有什么不一样了。我左看右看，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我不死心，干脆起身，点了烛火，四下打量起来。没有……哪儿都没有变化。可我的心，就是定不下来。就是……就是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或者，已经发生了。

　　“你……可是在寻我？”

　　我惊讶的回过头，却被那人吻住了所有的话语。那是从未有过的…我瞪大了眼睛，看清楚了他的容颜。随即，放松下来。

　　好一会儿后，我察觉他的手正揽在我的腰间，不由得脸上一红。我本想伸手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近了。我皱了眉头，抬眼对上他的一双眼眸，不由得浑身一震。这……允季的眼眸从来都是淡然的，温和的，如同一片湖水一般的深邃平静。可眼前的眸子……里头全是狂风暴雨，这一眼，我就被卷了进去，忘了挪开眼神。

　　“我想你。”

　　他的头靠到了我的肩头，呼吸就在我的脖子上。我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就被他打横抱起，往床边走去。顿时，我慌了神，挣扎着离开了他的怀抱。

　　“允季，你做什么？！”

　　允季没有说话，就那么站着，看着我。让我有些……毛骨悚然。我这时才发现，他的头发竟然是血一般的红。他的额头有一朵黑色的花，他的衣衫也是墨一样的黑。还有这个人，这个人完完全全不同了，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我有些……害怕。我向后退了几步，离开了一定的距离。平息了一下起伏的心跳，呼出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

　　“我如今很好，再好没有了。你为何如此惧怕我？我未曾伤害你。过来……到我身边。”

　　我咽了咽口水，这样的允季实在是太撩人了。那一举一动，简直像是移动的荷尔蒙。

　　“你好不好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不对劲。允季，你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堕入了魔道，成了魔尊。”

　　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感觉心跳到嗓子眼了。什么叫没怎么？堕入魔道是这么无所谓的事情？从仙帝变成魔尊是这么随意的事情？这一个人都性格大变了，怎么叫没怎么？

　　“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允季笑了，妖艳而娇媚。可我却觉得，他的笑容里，有些苦涩。

　　“皇帝在宫中召你侍疾，我没法子，就自己替了你。可到底，我不是你，只得动了术法。虽然……蒙混了过去，却……变成了这般的模样。”

　　允季本以为，这个女子定会义正言辞的训斥自己，又或者，会默默垂泪。可让他未曾想到的，是唇上的柔软，是闻到的香气。他的心，柔软了下来。这个女子，让他无法放手。不论自己成仙，为魔，她都是一如既往。魔尊么……有她在，堕入魔道如何？有她在，哪怕天地覆灭，哪怕要他掀起血雨腥风，又有何惧？

　　我和允季，抱着，睡了一夜。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发生，就这样到了翌日的早上。

　　晨光洒了进来，斑驳如同碎金一般。我侧过头，看见那张几乎绝美的面容，心里隐隐叹息。我描绘着他的眉，描绘着他的鼻，描绘到他的唇。忽然，我被他抓住了手指，手背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他的眸子睁开，印出了一个满面通红的我。

　　“你……可是在惹火。”

　　“额……咳咳，哎呀什么时辰了……太阳可真好啊。哈哈。”

　　我咬了咬唇，尴尬的傻笑。自他成魔尊之后，这性子简直是天差地别，分分钟撩到我脸红。这副坏坏痞痞的样子，简直让我心神荡漾。致命的魅力啊……完了，感觉我每天都会好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