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投靠
顾家家主，顾霖的祖父，满脸苦涩，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原以为能卖一个人情给武阳郡公，不料，人家早就掌握了一切。三日，又是一个三日。
顾雍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咽了咽口水，道：“父亲，要不，就算了吧！”
顾霖轻轻叹了口气，怪不得武阳郡公要说出那番话来，若是自己这一房投靠，不屑，不要。他上前一步，垂手恭敬地道：“祖父，与博陵崔氏相比，顾氏如同蝼蚁，虽是蝼蚁，但也要做有用的蝼蚁，以免被人碾碎。”
顾雍皱了皱眉，不满地喝道：“胡说什么！虽然比不得博陵崔氏，但顾家好歹也是百年世家，在这江淮两道，也算是颇有名望，若全族投靠在崔氏门下，岂不是让人笑话？”
若是过去，顾霖即便心里再有想法，也不敢忤逆父亲，但是，见到父亲一错再错，不仅将自己这一房陷入困境，甚至还连累到了整个家族。说什么名望？如今旁人一提到吴郡顾氏，眼里便是满满的讥讽和不屑。自作孽不可活！正如昔日好友萧宸提醒的那样，若是在那三日内告知自家的真实想法，崔瑾也不会说些什么，毕竟，当时也是因为要救人，因为顾忌到小妹的名节，所以才决定纳她为妾，其实，对于崔瑾而言，却是极大的牺牲。可惜，自家不仅不领情，还企图蒙混过关不了了之。是啊，博陵崔氏自始至终都都没说过一句话，即便是旁人问起，也只是淡淡一笑。可是，旁人却不如此认为，只会说自家不识好歹，过河拆桥，不是君子所为。一步错，步步错。
“父亲，我们已经错了一次，再不能错了！”顾霖沉声道。当初小妹生病，便不该找武阳郡公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事情发生；这一次，更不该以一个消息来试探武阳郡公，不然也不会让自家陷入尴尬境地。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该当如此结果。
顾雍狠狠地瞪了儿子两眼，哼哼两声：“那你自个儿去投靠，总之，顾氏数百年的名声不能毁了！”
名声？顾霖自嘲地笑了笑，双膝慢慢跪下：“那么，顾霖便就此拜别，请祖父将顾霖之名从族谱中删去吧！”
“逆子，你是什么话？难道为了功名利禄就背弃家族？”顾雍一听，随手给顾霖一个巴掌。顾霖摸着火辣辣的脸庞，心中一片冰冷。父亲居然如此想么？难道，自己会为了前程而不顾家族的利益？
顾老爷子眼睛直跳，“啪”的一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怒喝道：“你是作甚？霖儿这些日子被你们这对愚蠢的爹娘连累得还不够么？还有霜儿，因为你们的所谓爱女心切，如今重病在床。原本以前还觉得你还算稳重谨慎，如今看来，却是糊涂透顶！”
顾雍委屈万分，当时听说武阳郡公要上战场，不就担心有个万一，到头来苦的不还是自家女儿么？难道疼爱女儿也有错？再说此次，不也是家族中的统一意见吗？先抛出霖儿，然后不行，便是自己一房，不料，人家没看上眼啊！
顾家三郎顾益眼中闪了闪，心中暗暗高兴，但脸上却有些愁苦：“父亲，这也怨不得二兄和二嫂，当爹娘的，哪有不心疼儿女的，也就免不得考虑多了些。只是，哎，没想到居然连累的长兄和霖儿，甚至真个家族都丢了脸面。哎！前几日，不是给凤儿说亲么，不料提了几家，要么说年纪尚小未曾打算，要么说不太适合，可凤儿都十三岁了，继续耽搁下去，怕找不到好人家啦。”他沮丧地垂下头，想到因为顾霜的事情，如今自己的两个女儿都不敢出门见人，儿子往日的好友也逐渐疏远，暗地里恼恨无比。
看着这个装模作样的庶弟，顾雍恼怒得满脸通红，指着他厉声道：“你是何意？难道是认为我耽误了你家凤儿的婚事？”他是最看不上这个庶弟，仗着姨娘得宠，事事都想与自己兄弟相比，不过是庶子，难道还想女儿攀高枝儿嫁豪门当贵妇，也不看看是甚德行！
顾益一脸委屈地看着顾雍，长长地叹口气，深深地拱手道：“二兄，小弟一向心直口快，若是有何得罪之处，还请二兄海涵！”
顾霖摇摇头，父亲真是分不清轻重了，到现在还与叔父计较什么，看到祖父一脸阴郁地盯着父亲，朗声道：“祖父，恕孙儿不孝，这便拜别，今后，孙儿是生是死均与顾家无关。祖母那里，还请祖父多多开解。”
不待顾老爷子开口，又对顾雍磕了个头：“父亲，养育之恩，来世再报！”
顾雍颤抖着手指着他。顾霖却又对顾益重重地叩首，恳切地道：“三叔父，千错万错都是侄儿的错，是侄儿当初考虑不周，才造成今日之局面，侄儿唯有以身赎罪，求武阳郡公能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收留。武阳郡公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只要侄儿诚心以待，尽心尽力办事儿，必不会亏待。伯父远在京城，四叔父、五叔父又在外任职，家中之事便要三叔父多多费心了。”
顾益深深地看着这个下一代中最有才华最得意的侄儿，心里直叹可惜。若非是二兄二嫂一步走错，这个与萧宸、袁焕并称江南三大才子的侄儿，当初可是最先追随武阳郡公的，如今却一再因家中琐事受牵连，甚至一蹶不振。他俯下身扶住顾霖，正色道：“霖儿，你安心跟随武阳郡公，叔父必当竭力辅助你父亲，确保顾家安稳。”
得到顾益的承诺，顾霖再次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爬起来，咬咬牙，转身离开书房。既然下定决定离开，还不如今晚便走。
“逆子！混账！”身后传来顾雍的叫骂声。顾霖知道，父亲这是不甘心，不情愿，舍不得。但是，还能想到别的法子么？既然不愿意整个家族投靠，那就舍去我一个人好了。
“父亲！”顾雍哀求地唤了声，眼里全是恳求。自己膝下唯有一嫡子，从小聪明伶俐，又乖巧懂事，最得家族器重，也是自己的希望。女儿已被毁了，若是儿子再走，自己这一房真的彻底完了。
顾老爷子板着脸，一向保养极好的脸上似乎一下子多了好些皱纹，眼中满是疲惫。半晌，苦涩地道：“明早，三郎跟着我去拜访崔刺史，儿郎，你便在家好生想想吧，想想你到底做错了什么，若没想清楚，便不必出门了。”
这是要对自己禁足么？顾雍大惊，略带不满地皱皱眉：“父亲，所说有错在先，但也是情有可原。此后之事，谁也没料到不是？正经说来，都怪旁人多事，不过是没答应将霜儿许配给武阳郡公罢了，婚姻大事，不都是父母做主么，哪有自己便定下终身的？”
顾家老爷子气得胡子直翘，顺手将茶盏狠狠地砸向顾雍，顾雍一侧身，险险躲过。“你这混账东西，害了自家女儿不算，难道还要害了霖儿，害了整个顾家！”顾老爷子颤抖着手指着他，厉声道，“我看你这些年的书真是白读了，还好意思授课传道，别教坏了顾家的儿郎！”
顾雍对仕途无心，所以便负责顾家私学，很得族中看重。听到老爷子这么一说，知道他真正动怒，忙跪下：“父亲息怒，儿子只是认为就算博陵崔氏势大，但他们能在江南待多久？而顾家以儒学传世，历经多少朝代，起起伏伏到如今，哪能轻易地投在别人门下？这让旁人如何看？”
顾老爷子眯了眯老眼，浑浊的眼中神色变幻，嘴里一片苦涩。他自然是知晓若是投在博陵崔氏门下，必会让人暗地笑话，若是得罪了旁人也便罢了，偏偏是得罪了号称文曲星转世的崔小十三郎，小小年纪，不仅深受天子器重，更在民间获得偌大名声。单单看这苏州，但凡提到武阳郡公，哪个不竖起拇指，心怀敬重？得罪不起啊，不是人家计较，而是皇家不依不饶，是与博陵崔氏交好的那些世家不依不饶，是与武阳郡公交好的那些勋贵不依不饶，是受到武阳郡公恩惠的广大民众不依不饶。他摆摆手，淡淡地道：“不必多言，明日三郎和霖儿跟我去拜见崔刺史。你们下去吧，三郎顺便去告知霖儿。”
顾雍还想再劝说，但顾老爷子闭上眼，靠在宽大的木椅上，显然不愿搭理他了。这木椅，还是顾霖从崔瑾那里得到的图样，坐着极为舒适。
顾霖正在收拾衣物，书籍太多，拿起这本放下那本，总是舍不得放不下丢不开。几个随从苦涩着脸，不断地将书册捡捡放放。小郎君可是说了，他独自离开，任何人都不带走。
顾益轻咳一声，笑道：“霖儿这是作甚？即便要走，也不用如此着急不是？说不得你还要多带几个兄弟前去呢！”
顾霖忙站起身行礼，不解地看着他，随即低呼道：“祖父是答应……”
顾益点点头，挥挥手，让几个随从退下，肃然道：“霖儿，你可是想清楚了？这可关系到整个家族啊！”
“叔父可信侄儿的眼光？”顾霖端上一盏茶，目光坚定地看着顾益。
顾益笑笑：“叔父一直以为，霖儿是下一代中最出色的小儿郎，不仅仅是才识，更是眼光。”
顾霖将双手放在膝上，垂下眼，苦笑道：“可是，侄儿却还是未能坚持自己的想法。鼠目寸光，目光短浅，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便是说的侄儿啊！”
顾益扬扬眉，其实，那件事后，他便对二房的行为很是不满，同时也对这个侄儿很是失望。不过，既然老爷子都原谅他了，自己也犯不着为难。“霖儿，你与武阳郡公交往甚密，你以为，武阳郡公是何种人？”他和颜悦色地问。
顾霖看着满屋的凌乱，无论是否全族依附，自己都会离开这里，所以，还是得清点收拾一番。他认真想了片刻，叹道：“武阳郡公是数百年不出之才，才智才识心胸等等，可以说连当世大家都难以相比。他一心为大唐，一心为百姓，甚少想自身得失。他对自己人甚好，只要你虚心求教，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很为身边人考虑，不仅是衣食住行，更是前途未来。”
顾益摇摇头：“这世间哪有完人？难道武阳郡公就毫无缺失？”
缺失么？顾霖却从未发现过，在他眼中，武阳郡公便是完美无缺的，无论是外貌还是才学或是品行，都找不到缺点。“或是有吧？”他不肯定地道，“晋王殿下常说，武阳郡公太重情重义，这样会吃大亏。比如吕宋岛，原本是准备与琉球、爪哇等地一样，全纳入大唐领土，当地土著人或是当奴隶或是做苦力，但是，因为与阿格部落头领结为异姓兄弟后，他便改变了策略，而这是与他的初衷相违背的，也曾听柴大总管和晋王殿下他们埋怨过，但是他坚持己见，甚至将卡登的儿子格山接到身边亲自培养，格山在崔府，与其他主子一般地位。”
重情重义，这可是一件好事情。顾益心中盘算着。若真是看破红尘，冷清冷心，倒是真的毫无破绽完美无缺了。他欣慰地笑道：“如此说来，只要以诚待之即可。霖儿啊，叔父建议，你暂且不要急着考取功名，跟在武阳郡公身边多长长见识，凭着武阳郡公与圣上和太子的关系，若你真有才干，稍稍说几句好话，何愁没有前程？你现在才十七岁，若无意外，肯定是能金榜题名，但这又有何用？如此年纪，还不是在各府各衙受人磋磨？想要得到重用，还不得十年二十年或是数十年之后了？”
这些日子，顾霖也想了许多，也有以上感悟，所以便赞同地点点头：“叔父说的极是，侄儿心中也是如此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