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大唐逍遥王 第四百零三章 太子师
作者:悦小童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徐孝德未料到崔瑾会专程上门拜访。因为李承乾的关系,每逢年节,崔府与徐府也有了人情往来,而无论是卢家小娘子还是武娘子,也经常下帖子给徐惠,所以几位小娘子之间颇为亲近。

  若说几年前的崔瑾常让人惊叹他的俊美,如今单单那双深邃如潭水的眼眸就足以吸引全部的目光。那深褐色的眸子初看清澈如水,再看,却蕴藏了无穷的智慧,似乎看淡风云,历尽桑田,所有的心思都在目光中无从遁形。徐孝德连忙移开视线,唤人上好茶。

  崔瑾淡淡笑着,古井无波的眸底似乎荡起丝丝波纹,随即又恢复平静。“徐侍郎不必客气,今日上门打搅,一是预祝徐侍郎再添麒麟儿,二是有些话想请您转告徐小娘子。”崔瑾送来上好药材,并一套文房四宝,药材是送给徐夫人的,文具是赠与徐孝德长子徐齐聃。徐齐聃如今八岁,聪慧过人,与崔玦书信甚密,若非是他年纪尚小,徐孝德都有心送他去苏州与崔玦为伴。

  徐夫人老蚌怀珠,已怀孕五月,据说是个儿子,这让一直为只有一双儿女的徐孝德高兴得不得了,对这个尚未出生的儿子寄以莫大期望,恨不得整日黏在夫人身边。听到崔瑾如此一说,徐孝德既是高兴又是羞惭,毕竟眼前之人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他不解地问:“不知武阳郡公有何言交代小女?”如此慎重,怕是极为重要,否则,怎不让武娘子转告?

  崔瑾其实也不想多言,只是见李承乾好似对他那几个小媳妇儿颇为冷淡,对于二十余岁的他来说,不算正常。想到历史上的李承乾便有不良前科,心中不由暗自担心,若如今仍是朝那方向发展,这些年自己的心血岂不是白费?再不掰正过来,不得不考虑要重新选择了。那时,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这是自己不想看到的。而李承乾对徐惠相对重视些,两人不仅经常有书信来往,更是通过各种聚会见面增进感情。毕竟是别人的私情,崔瑾再三斟酌着,言语极为委婉地道:“徐小娘子比某小几个月吧?明年该大婚了,到时候某尽量赶回来。”给汉王李元昌当了傧相,若李承乾大婚自己不再,怎么也说不过去,毕竟两人的情分更要胜几分。

  徐孝德点头致谢。早就知道太子与崔小十三郎关系极为密切,连自家女儿能成为太子妃,也是他一力推荐。而到了京城后,女儿更是得了不少照顾,迅速地被五姓七宗和勋贵之家的小娘子们所吸纳,那些小娘子明的暗的,都说是受人之托。他们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对崔瑾很是感激。

  抚摸着茶盅,崔瑾轻轻蹙了蹙眉,颇为艰难地道:“太子贤德,政务繁忙,仗着年轻,便忽视了自个儿的身子。以前在京时,某倒是让他身旁的内侍时时提醒着,但此次回来,却听闻他经常是三更睡五更起,人清减许多。如今他还年轻,若长期以往,这身子哪里受得住?此事某也多次提醒,奈何鞭长莫及,而东宫那几位又惧太子之威,不敢多言。”

  徐孝德一听,皱紧了眉。虽是太子的岳父,但因自己地位不显,所以与太子见面的机会倒也不多,更是不清楚他的实际情况。“可是,明年大婚,若惠娘她……怕是有些不妥。”原本定亲后便不能往来的,但鉴于帝后默许,所以徐惠与李承乾之间不仅书信频繁,还经常借着各种机会见面,这已经让人很说了些闲话。再过七八个月便大婚,怎么着也得避避嫌,少一些往来的好,不然会让人诟病徐惠之妇德。

  崔瑾本就不是迂腐之人,所以只是淡淡笑道:“某会让晋阳公主经常请徐小娘子进宫,晋阳公主与太子的关系密切,又与皇长孙感情极好,三日倒有两日在东宫进出。太子性情温和,待人敦厚,严以恪己,但毕竟是青春年少,思想活跃,所以更是需要有人体贴关心。徐侍郎不妨多与徐小娘子分说朝堂上的事情,让她心里有数。”话说得含糊,但徐孝德认为自己听得明白,心中疑惑,却也知道崔瑾是为了徐惠好。宫里最不缺的便是美人儿,贤良淑德虽好,但若能得到太子爱重,与他夫唱妇随岂不更好?如果自家女儿有这么多助力,还不能笼络太子之心,那着实说不过去了。

  这次崔瑾回京也看出一些问题,除了李承乾的私事外,最让人头疼的便是那些东宫辅臣。与历史上一样,李世民为了让长子成才,搜访贤德,以辅储宫,先后挑选了十余位老臣、名臣出任东宫辅臣,如于志宁、李百药、杜正伦、孔颖达、张玄素、房玄龄、魏征等,又令刘洎、岑文本与马周递日往东宫,与太子承乾谈今论古。原本是好事,可是他在旁细观,除房玄龄外,于志宁、李百药等人太过严苛,即便是自己某偶尔听了那些话,心中也不喜,何况李承乾还得日日忍耐?在学问上严苛也就罢了,就让人受不了的是,他们将李承乾看作手中的牵线木偶,一言一行都要求按照自己的规定去做,哪怕是累极趴在桌上,都会让他们喋喋不休地念叨。说一句玩笑话要被批评,说不够庄重;想吃一个菜式会被直谏,说贪图享乐。不仅如此,因为崔瑾好不易回京一次,抽出时间多说了几句话,银青光禄大夫、太子左庶手张玄素便板着脸训斥崔瑾耽搁了太子殿下处理政务,让性子温吞的崔瑾都差点下不了台抹不下脸。而李承乾气得涨红了脸,全身颤抖。单单说自己也便罢了,他如何能让旁人指责崔瑾的不是。崔瑾赶紧将他拦住,又义正言辞地告知张玄素,自己是遵照谕旨前来拜见太子殿下商讨政务。张玄素冷笑着追问是何要事?崔瑾淡淡地瞟了他一眼,道,圣上有令,事关机密,不可泄露,若是不信,自可问圣上。气得张玄素指着崔瑾咬牙切齿。崔瑾轻轻地将他的手按住,冷冷一笑,质问道:“不知张大夫可曾通读过《礼记》?不知可知如何与人说话?不知无故对人指指点点怒目咆哮是何‘礼’?某尊你为长,但为长者却不爱护幼小,这又是何‘礼’?”

  “你,你……”张玄素又气又怒,说不出话来。

  崔瑾狠狠地将他的手一甩,唇边露出一抹讥讽,仍是淡然:“不知张大夫自问德行可比圣人?家人德行可比圣人?”

  张玄素深吸一口气,昂着头道:“某岂敢与圣人比?”

  “哦?某以为张大夫之品行高洁,堪比圣人呢!”崔瑾扬扬眉,淡淡地道,用眼神不断地安抚着李承乾,“既然自己德行有亏,张大夫又有何颜面要求太子殿下事事依照你的规定行事?岂不是将太子引入歧途?呵呵,让某仔细想想,听闻张大夫有一庶子,不喜读书,偏好蹴鞠玩乐,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教导好,张大夫又有何信心教导太子殿下?听闻张大夫有一美妾,甚得张大夫宠爱,一月便有过半留宿她院中,其衣食用度甚至比肩正室,家宅尚且不安,张大夫又有何面目居于庙堂?又问张大夫有一外侄……”一桩桩,一件件,让李承乾听得目瞪口呆,让张玄素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最后掩面而去。

  而崔瑾却拂了拂袖,扬声道:“张大夫可要告病致仕?不忙不忙,明日某还要做一回谏臣,将张大夫之德行上奏圣上,请圣上瞧瞧,张大夫之清名是从何而得!”

  张玄素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李承乾连忙令人将他扶起,送出东宫。再不见其人影,李承乾终于忍不住大笑,拍着崔瑾的肩无限感慨地道:“表弟啊,你不知为兄这些日子是如何过的?一睁眼,便被人指责,这不对那不行,即便多呼吸口气,都担心被他们说太过奢侈浪费。哎,为兄都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储君的料。亏得有房相公安慰鼓励,说做得很好,舅舅、崔尚书他们也常在阿耶跟前替我美言,不然……”说着,李承乾就郁闷得差点哽咽流泪。魏征是臭脾气,于志宁最好上疏,孔颖达倚老卖老喜欢犯颜直谏,张玄素无时无刻不谏。在他们心目中,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无论说什么都是不妥的,恨不得自己便是他们手中的牵线木偶,让说什么便说什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否则,便痛加批评指责,措辞是一个比一个凶狠,言语一句比一句锋利,直到你认错方才罢休。

  都二十几岁的大男人了,李承乾却两眼泪汪汪,让崔瑾很是同情。若是自己,长期以往,怕也会心生叛逆。只得不断安慰,并道,自己会想办法将某些不太适合的老师请出东宫。

  随后,崔瑾与李世民针对李承乾的教育问题进行了一番长谈论,以自己如何教导几个弟妹为例,以房遗爱和杜荷的变化为例,谈谈心得体会,说说有张有弛、有严有慈的教育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最后,他道:“岳父大人,小婿以为,于学士等几位的才识、品行都是很不错的,但是,或许是在朝堂上找捉人短处寻人岔子习惯了,一味地要求大表兄事事遵从他们,但有不从,必要厉声呵斥,完全不顾君臣之礼、储君之仪。试问,这是为人臣之道?是为人师之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若按他们的要求,大表兄便可为那画壁上不吃不喝无知无觉完美无缺的圣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连他们也不能一丝不苟地遵从《礼记》,那么,他们为何照本宣科地对照《礼记》要求大表兄?岂不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听到最后一句,李世民面色一变,想到自己被那些御史言官苛刻的事儿来,心里就着实不喜。以己度人,也就开始明白长子的心情了。

  崔瑾轻嗤一声,淡笑道:“但凡是人,便有自己的脾气,即便是那幼童,也是喜欢听好话,同样的话,不同的语气,便有不同的结果。故此才有因材施教、循序渐进的说法。一味地强逼,一味地指责,一味地刁难,一味地驳斥,一味地否定,久而久之,只会让人心生厌烦,最终表里不一,产生逆反心理。”

  李世民皱了皱眉,他以为“严师出高徒”,所以才让于志宁、魏征等人去教导长子,又从那十数名东宫东宫辅臣口中经常赞太子待人宽厚、谦逊有礼,还颇为欣慰,但如今听崔瑾道来,却是适得其反。

  见李世民有所松动,崔瑾长长地叹了口气,继续道:“为人师者,不仅要授业解惑,更要传道。所谓‘传道’,便是要允许学生思考、探索、试验,允许其出错,只要在旁加以引导和鼓励即可。”这可是他长期教学的心得,所以学生们才会那么喜欢、尊重他,即便在这今生此世也是得到小儿郎们的喜爱。因为他从不随意呵斥、指责、反对、讥讽他们,而是细细讲道理,让他们学会如何辨识是非功过,如何改正改进。教育,是一门科学,也是一门艺术,不能仅凭经验。如何培养学生良好的个人品格、心理素质和思维模式,为学生打开更广阔的认知视野?唯有走进学生的内心世界,对学生的心理、言行、个性的深入了解和把握,让学生接受你、喜欢你、信任你,然后才能尊重你、遵从你。

  为了长子的成长,李世民真是操碎了心,既担心他身边有阿谀奉承小人,又担心他年少放纵,所以才想着让于志宁等以严苛、直谏出名的大臣、名臣们去教导他,如今看来,却是矫枉过正了。比如那张玄素,表面是多么正直无私的人啊,却不料不仅宠妾灭妻,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教好,齐家治国平天下,连自个儿的后院都没理清楚,岂能为太子师?李世民连连摇头,显然是听进去了崔瑾的话。崔瑾便不再多言,提出再过两日便要离京,立即又让李世民心中不舍。特别是想到自家稚奴要舍弃爹娘“离家出走”,就忿忿然。还有兕子,日前也可怜兮兮两眼含泪地恳求,要随同九王兄到苏州,说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未出过京城呢,简直就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不得自由,好不凄惨。

  “哼哼,也不知江南有何好的,怎一个个都惦记得不行?”李世民酸溜溜地嘀咕着,看向崔瑾的眼神很是不满。已经勾走了稚奴,现在又要勾走小兕子,哦,对了,还有李愔和李贞。这时,他倒是自觉地忽略了,那两个儿子是他们的母妃提出的,是自己同意的。

  崔瑾只是淡淡地笑着,直接过滤他酸涩不平、带着飞刀的眼神,说即将离别,得跟未来的岳母大人道别,顺便安慰未来的小媳妇儿兕子,然后还得赶到长孙府吃晚饭,倾听另一位岳父大人的教诲。明日?哎呀,明日是休沐,上午去拜望虞师,下午向师叔李淳风汇报,晚上去卢府。后日?后日也有安排呢!什么安排?自然是接收各家选出跟随自己前往苏州的子弟,相互认识,彼此交流,增进了解。哎,忙啊,整日连轴转,恨不得分成八瓣。什么?好吧,临走之前再进宫一趟便是,其实您没必要破费给小婿践行了,回京后,您隔三差五地传唤小婿进宫,耽误了不少事儿,小婿不过是得了个爵位和闲散职位,这经常进宫会不会让人说闲话?

  见崔瑾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李世民捏了捏拳,很想狠狠地收拾这小子。最后,只得挥挥手,道:“去吧去吧,反正你的心都不在这里了,朕若强留你,你却是要说一大通道理出来!”想到他说待会儿要去长孙府吃饭,心里又有些酸溜溜的。怪不得兕子担心以后在崔府没地位。想想啊,卢氏是正妻,即便相处少,情分淡,但也无人敢轻视怠慢;武氏不提了,早进门儿、早当家、早得青昧;娉婷这几年一直在苏州,现在又帮着打理中馈,自然是得了未来公婆的喜爱。要不,便让兕子去苏州与聘婷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