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过他的手掌,双手攥着,似有些不放心,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不要走。”
陆离微垂着双眸,并未直视她,只是平和的点点头,就像陪伴着一个小孩子似的。
攸宁并不在乎,只觉得有人陪着就好了,这样,她是不是就能安稳的睡一觉而不做噩梦了呢?
“老板,唱段曲儿听行吗?”
陆离双唇微微紧绷,想要答应却根本想不起任何一首曲子可以唱的,喉头微微滚动一下,道:“休得胡闹。”
攸宁微微努努嘴,撇着脸道:“唱一个吧,就一个。”
就一个。
就算是半个他也没唱过啊!
“我弹琴给你听?”
“不行。”
陆离面色终于有些松动,道:“倒是有首辞可以一吟。”
“唱吧。”她身子微微扭了扭,侧身看着他。
陆离低低的清清嗓子,菱形的双唇微微颤抖,然后从容的吟唱道:“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横波。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
他的声音清亮,像是山涧流水娓娓道来,让人不禁进入了其中不可自拔。
他的耳根微微泛红,苍白的面色有了一丝血气,他仍然垂着眸,谁也没有直视,只是被一双冰凉的小手握着的手,无形之间的暖着她。
他深切的感觉到,正在被深深的依赖着。
“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东浦。波滔滔兮来迎,鱼鳞鳞兮媵予。”
她缓缓闭上双目,沉沉睡去。
陆离想要撤出身子,却发现她正如此脆弱,如此依赖在自己身边,一时间有些难以舍弃。他心念一动,站起身子,转眸看着她正抱着他的肉身。
越出房门而去。
魂飞九天之上,乘云而去,不一会儿,来到了凡人界一处山清水秀的所在。
一条通体银白的龙在瀑布边奄奄一息着。
陆离缓步来到它身边,道:“嬴予,你的寿命已经到了。肉身可否借我?”
银龙微微喘息着,嘴边的鲜血缓缓凝固,变成了暗红色。一双不甘愿的眼睛死死的瞅着他不肯闭上。
陆离微微摇摇头道:“我答应你,你与嬴成的恩怨,我会为你解开。如此,可好?”
银龙喉间发出“呃呃”的叫喊,似有天大的冤屈,眼泪自眼眶中滚滚落下,似感激,似期盼,终于点点头:“谢谢,肉身,随你去用吧。”
下一瞬,它微微扬起的龙头看向天际,那眼神,似乎仍然期盼着能够再次翱翔天际,而非了无生息的死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呃!啊!!!”
一声撕破天际的吼叫声,那是作为龙族的嬴予,最后的骄傲。
它缓缓闭上眼睛,一缕魂魄从他头顶飘散而出。龙族的魂魄死后依然是龙的原形,它盘旋在自己的肉身顶上,最后,消失在陆离眼前。
陆离目送着这龙魂的离去,自储物袋中取出一缕淡银色的灵识,将它放进了嬴予的身体中。
他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它的头,道:“你大部分魂魄已经被吞了,我只寻到这么一丝灵识,但愿你能活下来。她很快会来找你,你要等着她。”
陆离衣袖一摆,将银龙沉入水底。
转身跃上云霄,他的小伙,还在等着他。
边城今日并不如往日般热闹,街头巷尾行人寥寥,一刚入城的公子坐在双马的马车上,挑开帘幕抬眼看去,心中有些诧异,正逢一老叟急急往城东走去,低声喊道:“老丈留步,你这是去哪啊?”
老叟打量了这马车一眼,瞬间惊诧着,竟然忘记了回答。这世上竟然有这么貌美的公子啊!他的发丝如墨,披散在肩头,双眸流光溢彩,如同琉璃一般。他穿着金白相间的锦衣,更像是一尊神邸。
他凑近了一些,竟然隐隐的闻到一股水香味。
公子眯着眼笑了笑,道:“老丈,怎么了?”
老叟恍然大悟一般道:“公子相貌惊为天人,老朽失礼了。”微微躬身行礼,说话也热络而有礼起来:“公子是外乡人,难怪不知道呢。”他抬手指着前面道:“城东头布庄老板被县衙抓起来拉!”
“哦?这么说是有热闹看了?”
老叟笑着点头:“正是!那布庄老板数年前结识青楼艳(妓),竟然狠心杀妻!不知道是买通了上任县太爷还是怎么着,那事就不了了之了,今儿一早县衙忽然收到了那人的认罪书,衙差赶去拿人,却不想那人已然疯了,正在那儿学着狗叫,一句人话都不肯说呢!”
“说起来王老板也是个无心之人呐,娶时低而后高,按照我们宋国律法是休不得的,而那李小姐又贤良淑德,家里家外一把好手,还给他生了一对子女!县太爷发了大火了,正要抄家将属于李家小姐的嫁妆索要回去还给李家,还要问斩王老板,如此,只是可怜了那一双小小孩童了,哎!造孽啊!”
老叟往前探了探脖子,慌忙道:“不说了,我得赶紧去看看!”
“恩,好。”他微微使个眼色,赶马的车夫赶紧拿了几两碎银子递给老叟:“快去吧。”
老叟匆匆谢过,赶紧跑往东边。
“怎么着,河伯大人也去想看看?”马夫问。
马车中的公子微微蹙眉,用扇子轻轻的击了马夫的头一下,道:“凡人的事我去看做什么,还有叫我公子。”
冰夷淡笑着瞅着马夫。马夫长相平凡,平凡到什么程度呢?不知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他与你不熟也不远,偶尔会碰面,可是无论见几次,你总是觉得这人面熟却想不起他的名字。
没错,这个马夫就是这样的人。
他被这双琉璃眼看的一怔,然后捂着刚被他打过的头,不忿的道:“你既然幻化凡人之貌,何不将眼睛也隐成凡人的样子。”
不知是什么原由,听着马夫一点也不恭敬,甚至有些轻视的口气,冰夷却是一副习惯了的模样,不但没生气,反而显得逾发淡然。
“你不懂,神也非万能的。”冰夷收回挑着帘的折扇,安然倚靠在马车中,道:“去前头的客栈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