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我这样处理，你满意么？”微微侧着低下头，又仰起脸，正对上他的眼神。网.136zw.>

　　这眼神有点复杂，似乎不太开心？她读不懂。

　　不过她觉得自己刚帮他做了件大事，他不开心，应该只是因为兄弟们都没全部脱离生命危险的缘故吧？

　　她想逗他开心，像个站在主席台上等待校长亲自为自己颁奖的小学生一样，昂着脸自豪的笑着。

　　“跪下。”谁知换来的是他一句如此冰冷的“跪下”？

　　怎么回事？她凌乱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轻声问：“什么？”

　　在场的所有人，都闹不明白这演的是哪出？嫂子似乎没做错什么呀？

　　她识别叛徒，临危不乱，迅速带人救出大哥，还替大哥清理了门户，而且清理之前，也把所有原因都打听清楚了。

　　这是为什么？

　　《五十三》

　　“跪下。”依旧是这两个字，冰冷，没带任何感情，声音不重，也不轻，在这窄窄的小医院走廊里，大家都能听得见。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呆呆地看着这突然的变故发生，谁也猜不到下一秒会如何发展。

　　我们生活的剧本不知道是谁写的，竟然这样奇怪，一如他们猜不透他们大哥脑子里现在正在想的啥。

　　“为什么？”她确定自己没听错，也确定他不是口误，抽动了下嘴角，淡淡地问出了每个人心中的疑问。

　　“别让我说第三次。”

　　《五十四》

　　静。

　　死一般的静。

　　这里在场的，有他的小弟，也有她的小弟。

　　他是镇子里声名显赫的黑老大，可她也是道上响当当的大姐头。

　　如果是两年前，她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还是个一切以他为中心的小女生，那跪也就跪了。

　　那个时候，不管他要求什么，她都会去做，虽然他从未要求她做过什么，还一直让着她、护着她、宠着她。

　　可是现在，她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她了，现在的她，心高气傲。

　　就单单这医院的走廊里，就站着几十号她的小弟，她是他们心目中神明一般的存在。

　　她又如何能跪得下去？

　　更何况，她根本就没做错任何事，而且还立了大功。

　　《五十五》

　　好吧，生气是嘛？那就让他生着吧，等他气消了她再来好了。

　　于是她收起了天真可爱的笑容，面无表情地起身，想穿过人群往外走。

　　她的小弟们，因为是最先到的，所以站在最靠里的一堆位置，走到他们面前，她轻轻说了声“走”。

　　狭小的空间里，人群已经悄无声息地让开了一条路，两边显得拥挤不堪，可是谁也没敢往中间靠，大家都在自觉地给她腾空间。

　　“走了就不要回来了。”语气平静，就好像说的是“天空是蓝色的，小草是绿色的”一样，似乎说的只是件很平淡无奇的事。

　　没有听出愤怒的情绪，也没有听出赌气的情绪，当然也听不出欣慰的情绪。

　　《五十六》

　　时间再一次凝固了，每个人都畏畏缩缩地看向她，又不敢和她的眼神冲撞，只能微微低着头，时不时的去瞟一眼她。

　　她站住了，身后的小弟自然也站住了，没有一个人敢动，似乎这里刚被上帝按了一下“定格”键。

　　不知被“定格”了多久，她终于还是缓缓转过身，身后的小弟又自觉给她让开了道。

　　她慢慢走到了他的身边，背对着自己的小弟们，在他的面前缓缓蹲下，轻柔关切地问：“到底是怎么了啊？”

　　她也觉得自己没骨气，可是，回想起自己一切的努力，不就是为了走到他跟前，留在他身边么？

　　这条路她确实是越走越远了，差点……差点就忘了自己走这条路的初衷了。

　　她像所有关心自己丈夫的妻子一样，像是看到他刚回到家就气呼呼地往沙发一坐，默默不言一样，

　　她蹲在他跟前，握住他的手，投去关切的目光。

　　“别让我说第三遍。”蹲和跪，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她都回来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忽然变成这样，但是，好歹都已经回来了……

　　反正要说丢脸……刚才她回来的时候，应该就已经丢尽了吧？

　　终于还是……跪了下去。

　　《五十七》

　　沉默了半晌，没有人说话，她也憋着一口气，忍着没让自己发作。

　　本还想安慰几句，询问一下，可是她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骂出声来。

　　是的，她一心一意对他，他却让她在自己的一众小弟面前颜面无存，她此时已经在心底把他从头到脚骂了好几遍了。

　　但是她确定自己离不开他，她怕自己气消了以后会后悔，所以她很“理智”地坚持留了下来。

　　“你杀了我的人。”终于，他开口了。

　　这种沉默，让每个人都不舒服。

　　他抬起头，凌厉的眼神像是要吃人，语气冰冷得好像她杀的是他的亲生父母一般。

　　《五十八》

　　“他……”被他的眼神和语气吓了一跳，差点就不敢说话了，随即反应过来，喊出声：“他出卖了你啊！”

　　“我不介意。”这四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说出来的。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或许是因为他今晚喝了点酒的缘故？或许是因为他今晚又少了一个兄弟？

　　或许是因为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出卖而不爽？或许是因为懊恼自己竟然无能到需要一个女人来救？

　　或许是因为……因为今天晚上，这个女人完全压过了自己的风头？

　　或许……是她的心狠手辣，让他也为之颤抖了？

　　当时的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我听到这里，明白了这是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和虚荣心在作祟。

　　这叫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五十九》

　　她跟我说到这的时候，拿着酒瓶子站到桌子外边转圈，一边转一边笑，一边还喃喃着：他怪我，他竟然怪我。

　　越笑越大声，越喊越大声，最后变成狂笑，每一句似乎都是吼出来的：他怪我哈哈哈哈，他竟然怪我哈哈哈哈。

　　所幸现在是在她自家的酒吧里，当时已经凌晨了，酒吧里就咱俩人，连服务生都被她赶回去了，

　　要不然，肯定会有人把她当成疯子的。

　　而我，一个疯子在边上手舞足蹈、大吼大叫，我竟然还当做没听见、没看见一样安静地自顾自喝着酒。

　　主要还是因为我一时也不知道能接什么话。

　　嗯？刚刚不是在笑么？猛一转头，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坐在地上泣不成声了。

　　额，不好意思，第一次发现，哭和笑竟然如此相像，这时候闭上眼睛，还是分不清楚她到底是在那哭还是在那笑。

　　《六十》

　　他说不管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都当他是兄弟。

　　他说一日是兄弟，终生是兄弟。

　　他说人家怎么对他是一回事，他怎么对人家是一回事。

　　他说她僭越了。

　　他说她顶多只算个家属。

　　他说她没资格在他面前摆出女老大的派头。

　　他说，她得为自己这个“最信任的小弟”，偿命。

　　《六十一》

　　打死她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辛辛苦苦奔跑了两年，她才跑到他的身边。

　　这没多久，就要死了么？

　　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却当到整个镇子的女老大，说真的，看惯了死亡。

　　更看惯了比死亡还要残酷一百倍的事情。

　　可是，要她去死？她颤抖了，同时还因为他对自己的态度，心凉了。

　　这条路她走得很顺，从来都没有人威胁到过她。

　　每个混子从来都是挨打挨过来的，可她没有。

　　她一出道，大家都知道她背后有个镇老大撑腰，一群人对她只有奉承，没人敢动她分毫。

　　可今天……自己要死了么？

　　《六十二》

　　她没听到他还说了什么，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哭没哭。

　　她说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哭了，可是又觉得当时脑子里好像空白一片，似乎都没想起来要哭。

　　好像有人过来扇了她好多耳光，好像有人把她绑了起来，好像……

　　她晕过去了。

　　不是因为身体上怎么了，那几个耳光根本不疼，一个应该是因为对方没下狠手，一个是她当时根本没有了痛觉。

　　她晕过去了，是因为精神上受的打击太大了。

　　《六十三》

　　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她被绑着，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听不到半点声响。

　　自己这是死了么？地府莫非就长这样？可是自己为什么还被绑着呢？牛头马面会长成什么样？会不会长得很吓人？

　　她想喊几句，可是又怕会引来一些可怕的东西，比如“孤魂野鬼”啊什么的，所以只能忍着恐惧，没敢发出声来。

　　或许，就这样一直下去，也是蛮好的？

　　她曾经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逐渐变得血肉模糊，无数次地想过，自己没有经受那些罪，是很幸运的吧？

　　时间在任何一刻停止，只要痛苦是忍受得了的，其实应该就已经是万幸了吧？

　　想着想着，她便安心地躺着，不再害怕黑暗。

　　当然，她只是对自己说，自己不害怕而已，实际上心底还是怕得要死的。

　　毕竟未来的任何一件事，都是不可预测的，而对于未知的事物，人们总会有莫名其妙的好奇或者恐惧。

　　她对这未知的世界，就充满着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