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鸾鸣 第一零六章:我还为一个仇人生儿育女
作者:卢小乔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晨起空气清凉,晚晴推开窗,见廊檐滴水,知道夜里下了雨,再往湖边一望,不见承瑞身影,便挺着肚子朝外走,问花厅中伫立的侍女,道:“太子呢?”

  侍女屈了屈膝,回道:“奴婢不知。”欲要上前搀扶晚晴,晚晴却挥了挥手,自己挑帘走到外面,径直往偏厅中去。几名侍卫立在门口,抱拳道:“见过太子妃。”

  里面的谈话声戛然而止,听承瑞道:“晚晴,你怎么来了?”

  吴学士已掀起帘子,晚晴扫了一眼,见承瑞、慕容狐和几位虎枪营的将军在。众人起身给晚晴行礼,反倒使晚晴颇觉难堪,笑道:“打扰你们谈国事了。”几位将军都紧抿双唇,拿眼神睨着承瑞。承瑞道:“你们都下去吧,按我说的布置。”

  将军们应了是,却步告退。

  承瑞朝晚晴伸开双臂,浅浅笑道:“吃过早膳了吗?”晚晴往他怀里偎依,道:“你吃过了吗?”承瑞点点头,道:“看你睡得极香,便没有叫你。”又道:“原本今日想陪你,但方才宫里传来消息,说父王身子大不适。四王子又急躁,几次派人请我入宫。”

  晚晴唇角含笑,眼睛朝他横道:“我正想着下山走走,要你陪我呢。”

  承瑞道:“改日我一定陪你。”语毕,牵着晚晴往外,道:“吴学士,备好马了吗?”吴学士在远处答道:“早预备了。”

  晚晴道:“你有事先走无妨,我无聊了自然会去寻点乐子。”

  承瑞轻吻在晚晴颊边,替她捋顺鬓角的碎发,方道:“我去了。”晚晴目送他下了台阶,笑道:“去吧,早些回来。”承瑞颔首,大步沿着湖中木径离去,身后跟着吴学士和慕容狐,他们行色匆匆,似有急切之事需立刻处置。

  用过午膳,换了身出行的衣裳,晚晴对江无道:“走吧。”

  江无低垂着脑袋,面露忧伤道:“你真的决定去吗?”晚晴穿着月白宽松长袍,自她有孕后,承瑞命绣房缝制了各式各样的宽松袍子,因为怕她穿着不爽利,特地全以淡雅的素色绵绸为料,且全无金丝银扣。她低声道:“我从未收到过皇阿玛的信。”

  静善她可以不理会,但皇阿玛,她心有血脉的羁绊。

  因夜里下了大雨,山林空寂,鸟鸣虫叫,一股清新的香草味扑面而来,使人陶醉。晚晴骑着马,全然不知周身美妙,心理恍恍惚惚的,想起域林,想起皇额娘,想起皇阿玛,想起自己从未见过的母亲,遽然涌起悲怆之意,鼻尖都酸了。

  到了静善指定的地方,江无绑好缰绳,扶着晚晴走进酒楼。天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挂满了窗檐。窗外是长长的青石小巷,雨幕涟涟,百姓们撑着油纸扇四处奔走。

  晚晴才将坐下,便有数名妇人涌至面前,她们衣衫破旧,未施胭脂,蓦地往地底一跪,齐声道:“给太子妃娘娘请安。”晚晴吓了大跳,江无紧握剑柄,随时打算出手。

  林小清领头道:“不知娘娘可还记得咱们?”

  晚晴抬手,示意江无稍安勿躁。她仔细打量着众人的脸,迟疑道:“你们曾在山脚拦过我的轿子。”又微微起了怒意,道:“我同你们说过,若想见我,只管跟路障亭的士兵说明,何必在此大呼小叫?”酒馆中还坐着数名闲坐的百姓,见这边高呼太子妃,便都侧目而视,但谁也不敢真的上前询问。

  小清跪着道:“民妇等又何曾没有请求路障亭的大哥向您禀告,只是久久没有回应,听闻您今日在此落脚,才忙不迭赶过来。”

  江无吃惊,此事只他和静善两人知晓,她们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晚晴警觉道:“是谁告诉你们,说我今日会在此处?”

  小清毕恭毕敬答道:“是与民妇一并想要投靠太子妃娘娘的姐妹”说着直起身子,指着后面一个叩首的女子道:“是她,她叫善儿。”晚晴放眼望去,人群中有头戴布巾的女子低头弯腰缓缓上前,待到了近处,忽的刀光一闪,静善已拿刀朝晚晴肚子刺去。

  晚晴虽然身子笨重,但毕竟习过武,她往后一仰,一脚狠狠踢在静善腰腹。

  小清愕然,她诚心诚意想投靠晚晴好与慕容狐朝夕相处,从未有过歹意。见静善突然行刺,她什么都来不及想,跪着用身子往静善的尖刀挡去。就在晚晴踢倒静善的瞬间,刀锋划过小清的脸颊,顿时鲜血直流。她知道晚晴有孕,顾不得自己有伤,先去搀扶躺在凳上摔倒的晚晴。周围的其她妇人被突如其来的厮杀吓坏了,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动弹。

  江无拿剑比在静善脖子,哀痛道:“静善公主,你为何要刺杀长公主?她是你的姐姐呀!”

  静善寒声如箭,道:“姐姐?一个嫁给仇人的姐姐么?一个为杀父仇人养儿育女的姐姐吗?呸!”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明黄的锦缎,狠狠丢在晚晴身上,怒目圆瞪道:“兆佳晚晴,你听着,这是皇阿玛的诏书,他临死前,最恨的就是你,他要贬你为庶人,再不承认你是他的女儿,你再也不是清国的长公主了,你”

  “倏”的一声响,窗外飞来利箭,直刺静善后胸。

  静善猛地栽倒在地,晚晴看着满背的鲜血,几乎是爬着走到她面前,托起她的脸,满面泪水道:“皇阿玛?皇阿玛怎会死?他不是在东边大草原吗?静善,你不能死,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呢?静善”

  静善尚存最后一丝气息,她浑身颤栗,唇边仍然含着尖酸的笑容,道:“这辈子,你再也没机会赢我了,皇阿玛和皇额娘一辈子的爱,全部都给了我。你永远都只是妾室生的贱婢”又突然抓住晚晴的手,拼尽全身的力气道:“孩子我和太子的孩子你”

  音落眼闭,静善死在晚晴的怀里。

  明黄的锦缎摊开在地,用的全是满文。晚晴遽然嚎啕大哭,小清将她揽在怀里,轻声宽慰道:“娘娘切不可太过伤心,如果您伤心的话,肚子里的孩儿也会跟着您伤心。”

  无数的士兵涌入酒馆,吓得看官们失了颜色,巍巍颤颤直往桌底下躲。

  承瑞与慕容狐大步走过来,阿狐看了一眼小清,小清红了脸,把晚晴交到承瑞手里。晚晴哭得不可抑制,趴在承瑞怀里,半响才稍稍止住哀痛,她道:“静善是你杀的!连江无都知道静善是我的妹妹,连他都知道为什么你不懂?你为什么要杀她?”

  慕容狐扬扬手,示意众人出去。

  小清呆立着不动,阿狐怕惊扰了晚晴承瑞说话,便拉了拉她的袖口,羞得小清满脸涨红,含胸垂脸跟在阿狐身后。到了酒馆外,小清含着眼泪,泣声问:“善儿是太子下令杀死的吗?”

  阿狐一直站在对面茶楼,用望远镜瞧着酒馆内的情势,小清奋不顾身替晚晴挡刀的模样,他瞧得清清楚楚。

  他从荷包里拿出一只黑罐,道:“给你。”

  小清傻乎乎问:“是什么?”

  阿狐道:“是止血膏,你脸上流血了。”

  小清似乎此时才惊觉到痛,顺手一抹,顿时痛得龇牙咧嘴。她凝视着阿狐手里的黑罐,耳朵脖子根都红了,轻声问:“你要给我止血膏?”

  阿狐之所以不喜欢和姑娘打交道,正是因为如此,一件事情能弯弯绕绕半天,实在令人心烦。他有些嫌弃道:“不是给你,难道我给空气吗?不要算了”他作势要收,小清伸手一夺,满面的泪水里又溢出笑靥,道:“谢谢慕容大人。”

  阿狐禁不住一怔。

  酒馆中只剩下二人,承瑞欲要牵住晚晴的手,却被重重甩开。他的脸色并不好看,沉沉道:“上次她用计骗走你的时候,我就想杀她了,今天算她是自投罗网。对,她是你的妹妹,我知道,但她何时当你是她姐姐?你我成婚前夕,她还在勾引我。明明知道庄礽与我为敌,她还设计把你送到他的床上。就在刚刚,她还试图要杀死我和你的孩子。晚晴”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晚晴的眼睛却泪如雨下。

  她道:“那皇阿玛呢?你明明告诉我,皇阿玛在东边大草原建了小朝廷,你明明”她抽泣着,哽咽着,狠狠捶打着自己胸口。

  她接着道:“是我错了,不该事事都相信你,不该事事都听你的话,不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庄承瑞,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杀死了我的皇阿玛。静善说的没错,我嫁给了一个仇人,我还为一个仇人生儿育女,我不配做大清的长公主!”

  晚晴看着静善的尸体,看着明黄的锦缎,看着承瑞,只觉心如刀割。

  承瑞朝她走一步,她便退一步,再走一步,她又再退一步。他顿住步子,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晚晴,好多事,都不是她们说的那样,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晚晴定了定神,强硬道:“那好,我听你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