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鸾鸣 第一一三章:她的情郎是将军
作者:卢小乔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太鼎六年的冬天,庄王病薨,太子承瑞继位,改元太极。

  新历太极元年,春至后大雪绵绵,天有异象,庄国各地借此谣言四起,称承瑞弑父夺位,惹怒了天神。尤以改郡后的陈郡、清郡、辽郡、魏郡为甚,多地遭受叛乱,民不聊生。

  庄宫的太鼎殿变成了太极殿,承瑞日夜宿在此地,文书案牍堆满半壁,每日凌晨方睡,天未亮又起,如此往复,未曾懈怠。后宫除几名身份尊贵的太妃,其余者皆被送至寺庙,昔日歌舞升平喧闹奢华的庄宫,自此寥寥寂寂,没有多少生气。

  叛乱稍歇,已近暑夏。承瑞才觉缓了口气,众臣又强逼立后选妃,将含凉殿一众的夫人全部接至庄宫,分住后宫各殿,由内务司依身份地位立妃封嫔,且依往年惯例选秀女入宫。

  承瑞终于累倒了,连咳数月辗转病榻,由齐妃齐茉儿、陈妃陈诺与轮番照料。期间已升任广武将军的慕容狐数次传来书信,言晚晴行踪。说她一时在楚国,一时在姜国,一时又至齐国,有人说她育有女儿,也有人说她生养了男孩,流言蜚语甚多,唯有一事可确认,晚晴已经平安生下孩子。

  至深秋,承瑞病愈,内务司选入一百八十名女子,画像造册,依家世容貌排列,由承瑞过目甄选,其中留十名女子充盈后宫。承瑞素来清心寡欲,对待后宫与对待公务相同,严肃严谨一丝不苟。他依着规矩往后宫轮番宿了半月,不偏不倚,待谁都温文尔雅。等国内局势稍定,各郡叛乱事宜平息,承瑞又遣人往姜、齐、楚三国求亲,答应以贵妃名号待之。

  太极元年的冬天,慕容狐从姜国回庄,进宫给承瑞请安。

  承瑞在教练场摔跤,北风呼啸,他衣衫单薄满身湿汗。慕容狐蓦地从他身后攻去,两人扭打,待阿狐将承瑞摔倒,两人面对面了,承瑞方笑:“你胆子好大!”

  慕容狐麻溜起身,又伸手拉起承瑞,才抱拳跪下行大礼。

  吴学士隔得远远儿笑道:“阿狐在外一年多,越发健壮了。”自晚晴失踪,阿狐全权负责巡查,一路从庄州寻到清郡,又渡河到楚国、姜国、齐国,兜兜转转,蓦然已过一年。

  进了太极殿,等承瑞沐浴宽衣后,三人方围坐炉旁。

  承瑞问:“她...过得可好?”

  阿狐轻轻“嗯”了一声,道:“去年冬天我到楚国后,王后已渡水至姜国。我又寻至姜国,寻了两三月,才知王后产下王子。因王子生疾,王后一路寻医去了齐国百草堂。百草堂是数百年的老店,从未收过女徒,却不知为何收下了王后。王后大约在百草堂呆了半年,或许是害怕泄露行踪,便又带着王子回到了楚国。如今在楚国都城泗州做女大夫,日子清淡。”

  承瑞默默听着阿狐说完,沉寂半响,方问:“可取了名字?”

  阿狐愣了愣,道:“我今年夏天才找到王后,听你的吩咐,没敢打搅她,只是命两队人马在旁处守护。我问过邻居,他们说王子姓庄,单字一个‘褆’,取自‘中外褆福’。”

  承瑞惘然的望着红艳艳的炭火,慢慢的咀嚼道:“庄褆...庄褆...褆儿...”

  裹在襁褓中的稚儿似有应召,“哈切”打了个喷嚏。晚晴忙从摇篮中将他抱起,又是抚额,又是探温。庄褆咧嘴发笑,嘴里“呐呐呐”的发出声音。外头进来一个妇人,笑道:“夫人给我抱吧,瞧他是饿了。”这婆子是晚晴请的乳母,她时常要出门替人诊断,大风大雪天带着孩子不方便,遂在街头请了刚生育的妇人喂奶,也可帮忙照料。

  晚晴将褆儿交给乳母,又去烧水,如今她自食其力,事事都做得妥帖。

  乳母边撩起衣衫给孩子喂奶,边与晚晴拉家常,她道:“我瞧你真是为难,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外...咦,你的夫君呢?”

  晚晴怔了怔,道:“我夫君在庄州。”

  乳母了然一笑,道:“原来你是庄国人。我听说新任的庄王性情残暴,后宫夫人甚多,后位却一直空着,倒奇怪。我听人说,庄王要到我们楚国来迎亲呢。哎,咱们嫁了大公主去他还嫌不够,又想着要小公主呢...”她还想接着往下说,晚晴却端了茶递到她面前,又往头上戴雪帽,道:“我要去趟咕隆村替人复诊,约半个时辰来回,劳你看着褆儿。”

  木门开了,风雪往里灌,外头一片苍白,看不见丁点彩色。

  乳母脸上的笑容未褪,道:“你快去吧,尽可放心,褆儿很乖巧。”晚晴答应一声,冒着寒雪蹒跚而行。她低着头,整个身体往前倾,风雪仍然剐在她的脸上,割皮削骨般的痛。前面有轿子踏雪走来,她躲到一侧,仿若什么也没看见,等他们过了,又继续往前走。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像根木头似的,只有看见褆儿的时候,才稍有触动。如果不是乳母提及庄国,提及承瑞,大约她可以把他忘记。

  承瑞的音容跟着风一起灌入眼帘,他道——

  “我未必是杀人不眨眼。”

  “只有我才是你世上最亲近的人。”

  “等我把大庄帝国碰到你面前。”

  “今后...绝不再做让你落泪之事。”

  “...”

  何时到的咕隆村口,晚晴全然无知。早有小厮在雪中等着,见了晚晴便道:“少爷昨儿吃了女大夫的药,今日已经好多了,府里人人都夸您妙手回春哩。”

  晚晴提了提肩膀上的药箱,道:“少爷还头疼吗?”

  小厮道:“不疼了。只是...”

  晚晴口气一顿,道:“只是什么?是不是有旁的不爽利?”小厮赔笑道:“不爽利倒没有,只是...只是...”他欲言又止,晚晴喝道:“快说!”她气势威严,莫名使人折服。

  小厮在心里叹道:这娘们真够辣的。嘴里却道:“少爷见了您之后,便犯了...犯了相思病!”他往晚晴肩头倾了倾,低声道:“主母让我探探您的口风,若您有意,我家小主人愿意娶您入门做侧室。少爷说绝不敢亏待了您,十箱聘礼一分不少。”

  晚晴一听是为了此事,断然道:“我已经成婚了,孩子已经一岁。”

  小厮心底早有预料,道:“女大夫您别生气,我家少爷命人打探过,你有孩子不假,家里却从未有男人出入。若你想改嫁,我家少爷也说了,他并不嫌弃。”

  言谈间,已至一座深宅大院前,开了门,主母亲自迎接,拉住晚晴的手,亲热道:“外头冷极了,可别吹坏了你。”

  晚晴满面肃容,不动声色的抽出手,冷声道:“少爷呢?”

  主母瞧着晚晴的架势,越发觉得是贵人,遂引着晚晴往内院走,道:“他在暖阁里练字,早上才有些力气,便闹着起床看书呢。”晚晴穿檐走巷,进了暖阁,放下药箱,便给这家里的大少爷诊脉。大少爷眉清目秀,看着晚晴的侧脸,当着母亲的面就发起了痴。

  晚晴毫无笑靥,道:“用我上次开的药方继续吃两副,当会痊愈。”她起身欲走,大少爷失了分寸,突然伸手拉住晚晴指尖,道:“你别走,我有话听你说。”晚晴厌恶,用力一甩,寒声喝道:“我与你无话可说。”

  主母见晚晴待儿子态度恶劣,怒意顿生,斥道:“哪来的村野乡姑,待人如此...”话没说完,被晚晴冷冷一瞥,生生把下半句话给硬吞了回去。晚晴懒得计较,亦不想徒惹是非,她搬家搬累了,庄褆也禁不住她折腾,便软了口气道:“劝少爷断了念头,我已成婚生子。”

  少爷急急道:“我知道你带着稚儿独来独往,并没有什么夫君。我愿意起誓,将来待你的孩子与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绝不厚此薄彼。你若有我倚靠,也不必大雪天出门替人诊病。”

  或许是他年纪尚小,一片赤诚,令晚晴想起了庄礽。

  她总觉对庄礽有所愧疚,当年他挟持自己,若是心有歹毒,谁也拦不住他。

  晚晴道:“我的夫君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我的爹娘,我的妹妹都被他杀死了,所以我才离开他。如果你和我有所牵扯,被他知晓了,后果难料。”

  少爷听痴了,傻傻叹道:“真是苦了你。”从庄州逃至楚国,又去姜国、齐国,她从未觉得委屈。今儿忽被人说到了心坎里,没的鼻尖一酸,喉咙干涩,竟差点就落下眼泪。

  风雪呼啸,吹破了窗纸。

  小清在绣房穿针引线,她如今不穿男儿装了,也不再去酒馆当小二,而是在城里寻了卖衣裳的铺子学着做女红。冬日天寒,姑娘们一排排摆了木架子往绸缎上绣花。小清给众人打杂,一会递给花样子,一会寻段线头,手忙脚乱。当真学的时候没多少。

  绣工最好的姑娘巧姐朝众人笑道:“你们知道吗?小清说她的情郎是将军呢。”姑娘们哄笑,七嘴八舌道:“林小清,你可真会诌!我的情郎还是王上呢。”

  小清急得跺脚,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巧姐道:“若果真如此,你带到绣房给咱们姐妹开开眼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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