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先生 第十六回 生辰宴上风云突变 白衣殿中倾诉衷肠
作者:听赁贤者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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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松龄猜灯谜获大奖,倍受世人赞誉,父亲应该高兴,然而,蒲盘回到家中,却一病不起。兆专急忙请郎中来为父亲诊治。郎中诊了脉,说:内心忧虑,外感风寒所致,无甚大病,服几剂药调理调理就会好的,一家人才放了心。

  然而,知夫莫如妻。董夫人深知丈夫病之的根源在两个孩子身上,这桩心病不除,他的病会一天重起一天。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而这剂‘心药’却让她伤透了脑筋:面临艰难选择:依了丈夫,强行让两个倾心相爱的孩子断绝来往,无疑会给儿子和干女儿造成终生痛苦;成全他们,却比登天还难!因为丈夫是一家之主,他的话就是对一家人下达的“圣旨”,任何人都绝对不能悖逆。几天来,饭间、枕边,她好几次鼓起勇气,劝丈夫对孩子的事情顺其自然,不要一意孤行,可每次话一出口,便招来雷霆火爆:“不行!这女孩虽然美貌、聪明,但她心高气傲,不从女德,不是庄稼人当家过日子的料。告诉小三子叫他趁早死了这个心!我已经给他定下了道口村刘国鼎的次女,比他小两岁,人我也见过,端庄秀丽、文静贤淑,配小三子满上光堂,你作速准备聘礼,把这桩亲事定下来,时间就定在二月初二。”

  “二月初二不是你的生日吗?两桩事怎么能挤在一天办?”

  “只有这样才能骗过小三子。到那天,他只知道给我做生日,才能在家老老实实伺候客人,不然,知道为他订婚,即使不闹翻了天,也会给你个背生子——不见面,岂不误了大事?”喘了口气,他又说:“我知道你的心还在他俩身上,我也知道他们两个情投意合,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一对情侣。可是,古往今来,多少有才华的男子因为抛不开一个‘情’字,毁了终生事业。圣人云:‘立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特别是一个有才华的男子,最主要的是功成名就!然后才考虑婚姻大事。他还是个孩子,有道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眼下,他的主要精力应该放在读书、科考上!像现在这样,两个人整天哥哥妹妹地泡在一起,吟诗作赋、拆字猜谜,把该读的四书五经,该练的八股文章统统丢放

  一边,科考时能不落榜?男儿取不得功名,凭什么立身?为了他的前程着想,我这个当爹的不得不这样做,要么把老尼姑他们赶走,要么他自己主动离开小淑卿,两条路让他任选一条,再像以前那么形影不离,办不到!”

  定亲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这天,蒲家像过年一样:院里院外,打扫的整洁如洗。大清早,两三个全庄最好的厨师就忙活起来,煎炸烹炒,肉菜香气溢满了半拉满井庄。

  蒲家是当地名门望族,蒲盘又多行善事,誉满乡里,家里有事,轰动全村!听说蒲老善人做寿,挨家祝贺?一时间,宾客云集,门庭若市。

  几天来,蒲家人进城沽酒、割肉,蒸馒头、借桌、椅、板凳、赁窑货。。。。。。为父亲庆生辰,小松龄欢天喜地和兄弟们一起忙活,直到大部分客人落了座,才觉得事出意外,因为酒席上多了两位素不相识的主客,而且,母亲亲切地称呼他们大哥,一再让他叫叔叔,大爷时,才恍然大悟:下意识地觉察到今天的筵席是以父亲庆寿之名,行为他订亲之实!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觉得父亲这样做,既害了儿子又害了干女儿!恨不得立刻跑到白衣殿去向小卿倾诉心中的苦衷!然而早有预谋的父亲偏偏要他为客人斟酒倒茶,一刻也不准离开宴席。并嘱咐兆专、柏龄兄弟:凡是白衣殿里来人,不管是老尼姑还是小淑卿,一律拒之门外!

  直到日头偏西,席散客走之后,他才乘其不备,一溜烟跑到白衣殿,一路上盘算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何委婉地向小卿解释,她难过伤心又该如何安慰她,告诉她自己根本不承认这门亲事,心里只有她,并到神灵面前发誓:今生非她不娶,忠贞不二!

  一进门,见小卿在埋头读书,见他来了,急忙起身笑脸相迎。他却不敢拿正眼看她。直到发现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断定她对今天发生的事并不知道时,才放了心。

  “龄哥哥,你快坐下,我问你问题。”

  蒲松龄满腹心事地坐在她的炕沿上,心不在焉地说:“啥事,你说吧。”

  “学堂大门上的那副对联,分明是从李商隐的诗句‘春蚕到死丝方尽’,句引申出来的,可诗人的本意是写人对爱情的‘忠贞不二,一往情深’老师怎么用到教书育人上了呢?”

  蒲松龄说:“是啊,一个人对爱情应该始终如一,正如春蚕将一腔情丝毫不保留地奉献出来。吐丝既尽,生命随之结束。同样,教师也应该把满腹学问像春蚕吐丝一样把一生贡献给教育事业、”

  “好!我明白了!”她高兴的手舞足蹈。

  蒲松龄越见小淑卿高兴,心里越是痛苦。觉得若是把事情真像告诉她,她会立刻陷入痛苦的深渊。不告诉她,纸里包不住火,日后她知道了,反显得自己不忠实。一时茫然不知所措。

  小卿睁大眼睛看着他,察觉到他心里有事瞒着她:“龄哥哥,你今天是这怎么啦?”

  蒲松龄终于鼓足了勇气,长叹口气说:“小卿妹,我家突然发生了件很不幸的事,使我一时陷入痛苦和绝望的深渊中,这次来,很想把心中的苦闷向你倾诉,可又不敢把真像告诉你,怕你承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陈淑卿淡然一笑“这事我早知道啦。”小淑卿话语像一汪平静的春水:“不就是干爹借庆生辰之名,行为你订婚之实嘛!什么大不了的事,用得着这么垂头丧气?”

  “你是怎么知道的?爹这么做瞒的就是咱两个呀!”

  上午我带着礼物去给干爹拜寿,巧遇柏龄哥在家门口迎接客人。他平时对我挺亲热的,这回见我来了却如临大敌似的把我拒之门外!我一看那阵势,就知道家中突发变故,把我当成仇敌对待!又见不到你,只好把礼物交给他,拜托他为我给干爹祝寿,就回来了。”小卿的脸色就像她的话语一般平静:“真正的爱情不一定必须生活在一起,只要心心相印、志趣相投、甘苦与共、忠贞不渝,这样的友情不是更纯洁更高尚吗?”

  “小卿!你真好!”蒲松龄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走近陈淑卿,握着她的手激动地说:“小卿妹,有你这番话,我心里感觉好受了些,可是友情却代表不了爱情!今生不能和你在一起,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当时我觉察到事情端倪,真是痛不欲生,当即回到自己屋里,忍悲含泪写了几句话,倾诉自己的感受!”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交给她。

  小淑卿接过来看时,上面写着四句小诗;

  夜色深沉望星空,遥怜牵牛织女星。

  冷酷王母少怜悯,金钗一划分西东!

  小淑卿看罢,感慨不已,回到桌前坐下,展纸挥笔写道:

  河隔水阻君勿忧,银河两岸各春秋。

  雷霆虽烈转瞬逝,不信黄河不断流?

  写完,觉得意犹未尽,又挥笔写道:

  鹰击长空燕梳柳,万类春风竟自由。

  长臂遂心化双翼,乘风飞到天尽头。

  写毕也郑重的交给蒲松龄,蒲松龄读罢,十分钦佩小淑卿心胸坦荡、襟怀开阔,自己也随之豁然开朗了许多。不由赞叹道:“卿妹,看你小小年纪心胸如此开阔,你既然想得开,我也就放心了。”

  小妹妹苦笑笑:“这种事,想不开又有什么办法,其实,使我想不开的不是我们之间的关系问题,而是干爹和兄长们对我的态度,我一腔热情去给干爹拜寿,为什么把我拒之门外?当时我恼得哭了,心想干爹也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要不,我和县衙那个臭名昭著的苟师爷一起来到门前,柏龄哥对他笑脸相迎,却把我拒之门外?难道自己的孩子还不如个依仗权势横行乡里的地痞流氓吗?”

  “其实,苟师爷还是被父亲下逐客令赶出去了。”蒲松龄急忙解释:“小卿,你别多心,在爹的印象中,你永远是个有才华有天赋的好孩子,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是他总错误地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陈腐窠臼,说你是个人见人爱的才女,却不是个过庄家日子的好儿媳妇。”

  小淑卿咯咯的笑起来:“那倒不一定,我认为:只有聪明懂事的人,才会治家理财、孝敬父母,使一家人团结和睦。。。。。。不说这些了,这些离我们差十万八千里呢!,我今年虚岁才只有十二岁,你比我大,也只有十五岁,谈婚论嫁还为时尚早。我们现在最迫切的是读书、研究学问。我有一种体会,只要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书本中去,就会忘记自我,人世间那许许多多看不惯、想不开、扰人心烦意乱的事,就会忘得干干净净,使自己完全陶醉在一个没有丑恶龌龊,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患得患失、没有阴霾雾瘴,到处是充满阳光、充满仁爱、充满清风明月、充满幸福甜蜜的童话境界里……”

  “那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呀!”蒲松龄没有被她天真烂漫的遐想所陶醉,满腹绸怅慨地说:“人越是置身在这种童话般的美妙境界,就越需要有美好的理想、甜蜜的爱情。小卿,你还小,还没有体会到爱情对人生价值的重要性!要知道,没有爱情的婚姻就好比油和水加在一起,看起来是一体,其实是貌合神离、互不融洽的两种物质。这种夫妻没有共同语言,没有相同的理想、志趣,更没有融洽的感情:只有柴、米、油、盐和生儿育女的共同需要,这种夫妻生活在一起枯燥无味,无乐趣可言而且,异常脆弱、不堪一击虽然一起过日子,常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吵吵闹闹,甚至大动干戈,乃至轻生寻死!古往今来,家庭悲剧都是因为夫妻间没有真正的爱情所致,像你说的那种男女相爱只做事业上的朋友、伙伴,而不是生活中的伴侣,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假想,因为具有这种关系的两个人在一起,往往会被别人误解,从而招致社会的猜疑、指责、嘲讽,千口诽谤,万目睚眦!而他们各自内心也会充满困惑、惆怅,乃至抱恨终生!最后郁郁而死!这种痛苦不要说是一般常人难以忍受,就陆放翁那样心胸博大、才冠古今的名人也郁郁终生。小卿,请你容许我再说一遍,你还小,不知道真正的爱情对正常人一生的重要性,而我就把爱情看的比生命还重要,这也许是我比你大几岁的缘故。俗话说:一岁年龄一岁心,到时候你也会理解我现在对你的感情,我这辈子是非你不娶的。”说罢由于过度激动,他紧紧攥住小淑卿的手,疯狂的摇晃着:“小卿,请你答应我。”

  “不,我不能答应你!”小卿也激动的热泪盈眶。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能力挣脱几千年来禁锢人们思想意识的枷锁,甚至连干爹的思想意识也改变不了,你理想中的那种充满春风、阳光的爱情能实现吗?请你还是接受我刚才说过的那句话吧,我们以后只能做事业上的朋友,不可能做充满恩爱阳光的夫妻!”

  他蔫了,如同开水掠过的青草,一下子耷拉了头,泪水也扑簌簌的流来。

  这时,姗姗来迟的下弦月把惨白无力的清光照在窗纸上,老尼姑在外面提醒道:“半夜多了,蒲公子快回家吧。”

  他仍在落泪,毫无反应,或许并没有听见。。。。。

  小淑卿抚摸着他的肩膀催促:“龄哥哥,天快明啦,回家睡觉吧!”

  “不,我想你,睡不着。”

  “别想我,你想想那个童话世界吧,那才是我们的理想境界,那里有崇山峻岭、有幽谷清溪、有茂密的树林也有绿茵茵的草地。其间生活着各种各样的动物,他们之间虽然有弱肉强食的危险,却有理想中的自由,只要你把全部的精神、智慧,投入到这个理想的境界里,去感受动物们的生活、情趣、爱情、婚姻,就会觉得他们比我们人类的生活更加充满乐趣,到那时,你就会忘记一切的......”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人越是在那样的境界里,一越会想与他情投意和的伴侣生活在一起,小卿,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忘不了你,忘不了我们在一起渡过的充满阳光和春风的幸福童年,到最终咽气的时候,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蒲松龄这一生没有白活,因为我和心爱的女友度过了一段充满阳光、春风的幸福童年。”

  “龄哥哥!”小淑卿蓦地哭倒在蒲松龄宽厚、温馨的怀抱里。

  窗外,月寒霜白,北风呼啸......

  老尼姑沙哑颤抖的声音又隔着窗纸响起来:“蒲公子,天快亮了,快回家吧!”

  小卿很快冷静下来,她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这样会更加深龄哥哥对自己的依恋,既然今生做不成夫妻,那就只能做朋友,朋友和夫妻是有一定尺度的!她鼓足勇气,竭力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开来,斩钉截铁的说:“干爹说的对,我是个好女子,但不是个农家院里所的好媳妇。我今生只能做你的好朋友,不能做你的好妻子!因为我是个叛逆者,天生一身铮铮硬骨和一腔永远处于沸腾状态的热血!注定我要为彻底铲除这个暗无天日的世界奋斗终生,我决定去找郑叔叔学习武艺,然后再去把爹亲手锻铸的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找回来,杀尽人间不平!龄哥,从今以后,你读你的圣贤书,走你的科考路。我呢,学武功、走江湖、杀不平、换人间。我们就银河两岸各春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