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为笺隐为题 第三十三章 梨花往事
作者:浅阙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小语只昏睡了一天便醒转过来,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镜世殿自己的房间,斐子隐已不见踪影。她撑起身子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灵台渐渐清明之际,她想起上次自己也曾无故晕倒,醒来时也是在镜世殿,不由觉得蹊跷,又觉得不安。

  莫非,自己修行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师父在清净峰闭关,镜世殿中只剩她和斐子隐。斐子隐……这名字想起来就让她心底沉闷得紧,小语索性起身将窗户、房门全都打开,从桌子上扯了本话本,又搬了张木凳子坐在门前,低头翻起话本子。

  才不要脑袋里想的都是他!说不准就是因为自己想起他来常常心情烦闷才会晕倒的。

  再见到斐子隐是在半个月后,那日斐子隐竟出现在自家院落的木屋前闲适地翻阅着经卷。小语之所以觉得惊讶,是因为近十天来她有意无意地路过斐子隐院落不下十次,从未见过他的踪影,今日他却出现在木屋前,还闲适地在翻阅经卷。

  许久未见,她见到他还是欣喜的。一时欣喜,竟将其他情绪都暂时忘却了,她凭着内心的欣喜不由得朝他走了过去,却被他冷漠得一句话止住了步伐。

  他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因着疲劳竟是头也不抬地问:“师妹过来,可是有事?”

  她愣住了,支支吾吾地说:“小语看师兄院中花开得甚好,过来……赏花。”她是听不出他的疲惫的,只觉得身前这个她思念了很久的人很是疏远。于是,适才的欣喜全都消散,只余失落隐隐浮上心间。

  这个理由……比他上次那个还蹩脚,他闻言不由抬起头好笑地看她。小语已没心思去搭理她适才编出的理由有多蹩脚,只是微微低着头、蹙着秀眉似在沉思着什么。

  斐子隐见她再没话语,便低下头去继续佛经。她在他旁边站着,他着佛经,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斐子隐觉得,似乎没那么累了。

  待小语回过神抬起头,看到他依旧头也不抬,自己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应当作何,便静静地站着。许久,她看他依旧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便准备转身离去。不过是想见他,想问他是否知道自己晕倒的原因罢了。

  “师妹可是有事要问?”见小语在自己旁边站着,手指却在袍子上不自觉地上下敲动,便以为小语是有话要说,可是等了半天却没听她开口。

  她止住脚步:“师兄可知小语为何会莫名其妙晕倒?”

  “师妹多虑了,想是近日师妹疏忽修行抵不住镜世殿的寒气,师妹不若现在回苑打坐静心。”又是谎言,斐子隐无奈地发现自己竟心虚得无法淡定地抬起头对上她的眼说出这无关紧要的谎言。

  “叨扰师兄了,小语告辞。”连头都不抬起来看她一眼,原来他对自己是这样的漠不关心呐!她失落又失望地往颠世殿飞去,她初到镜世殿没有丝毫修为都不曾晕倒,近日师父才夸她修为大有长进又怎会因此晕倒?斐子隐的疏远和敷衍让她觉得心里很是沉重,难道是因为她错把他当成仇人惹得他生气?

  小语摇了摇头,对自己说:“他哪是这般小气的人?”

  一路上脑海里都绕不开斐子隐适才对她的疏远,到达颠世殿的时候,楼年意料之中地不在悠然居,剩鸽灵闷闷不乐地坐在柴堆上。看到那柴堆,小语便想起楼年见到柴堆时嫌弃又无奈的表情,不由得笑了出来。

  总算是不觉得那么烦闷了!

  鸽灵闻声看过来,她不似以往那般热烈地朝小语扑过去,而是对着小语斟酌半天道:“语师叔,你觉得还好吗?”

  小语不甚在意地说:“还好啊,不是什么大事,劳鸽灵挂心了。”不过是晕倒了,鸽灵消息倒是一如既往地灵通。

  鸽灵一脸不解地盯着她看,从小语的正脸看到小语的后脑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观察一番后不由思索起来:师父明明说过语师叔来自凡间,并不能很好地看透生死,可如今语师叔豁达地说是小事,这让她不由得为师祖难过了一把。

  见小语将生死看得如此之透,鸽灵说话也就随意许多,还与小语闲聊了些许楼年的八卦。聊到楼年近些日子碰的第五次壁时小语忍不住问鸽灵:“鸽灵鸽灵,你今天是怎么了?看起来怎么……有些忧伤?可是楼年师兄又罚了你什么?”

  鸽灵缓缓抬起头,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她说:“说来惭愧,对于师祖散了仙魄这件事鸽灵竟没有语师叔看得开,至今还在神伤。想师祖当年……”鸽灵后边说了什么,小语不知道,她只是盯着鸽灵看,看了许久才颤抖着问:“你......你说什么?师......师父他散了仙魄?”

  闻言,鸽灵吐了一半的音卡在喉咙里忘了发出来,只张着嘴震惊地看着她,半天才不确定地问道:“语师叔……不知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我不知道?”

  “……半个月前。”半个月前,她为什么会不知道呢?想了很久,才想起是自己晕倒时候的事,难道是那个时候?

  她鼻尖一酸,顾不得身份只拥抱着鸽灵痛哭起来:“师父,师父真的……不在了?”

  鸽灵酸酸地“嗯”了一声,任着小语双臂越收越紧,听着她越哭越大声。

  “你知道吗?秦大哥之后……是……是师父给了我温暖……是他带我……带我到这里来的,给我名字,呜……教我修心,师父还说我修为大有长进,他很欣慰。怎么就……怎么就……”她突然顿住了,抬起头泪水汪汪地问:“师父为什么会……为什么会……散了仙魄?”

  看着小语满脸的泪水,鸽灵觉得这样一点都不超脱才是她的语师叔啊!她用稚嫩的童声老气横秋地感慨道:“师祖是为了求苍生免于生灵涂炭,与……与梦迦师叔同归于尽了。”

  梦迦师叔?她的师姐?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是梦迦师姐没错。”耳边响起楼年的声音,小语迷茫地看向他,许久才问:“楼年师兄,这是怎么一回事?”见楼年沉默,小语又问:“楼年师兄能否带小语到师父的清净峰?”

  苍黎子平日修行的清净峰仙障重重,修为如小语者如无允许是进不去的,小语却忘了,苍黎子散了仙魄,仙障已荡然无存。楼年没有多说,只将小语带到苍黎子平日里修行的清净峰,对着梨花斋他看到梨花飞落的窗台上一个隐隐的“迦”字,心里不禁一阵感慨。

  情之一字,真的由不得人去控制。连超脱的师父也躲不过情劫,这样想来,他曾因情癫狂、枉杀凡人险入魔道也不是不可能了。那他,是该有多爱那位汐沚仙子啊!

  这个他,自然是斐子隐。

  “语师妹应当听说过梦迦师姐吧?”楼年看着身畔的梨树问。

  “嗯,听说过,我曾经听闻师姐喜欢师父,最后却堕入魔道。”她对梦迦的认识也仅仅如此。

  楼年长长地叹一声,食指与拇指在一片梨花瓣上来回摩擦:“梦迦师姐是北单派现任掌门预淋仙尊的义妹,十岁那年便拜在掌门师伯的门下,不料她与掌门师伯朝夕相处几百年竟暗生了爱慕之心。”

  “所以……师父将她逐出了师门?”对于这种不平等的爱恋,她显得尤其紧张,急切地想知道结果。

  “听闻那时预淋仙尊还未接任掌门一职,但名声已然响亮。他惦记着与梦迦师姐青梅竹马的情谊,于是向掌门师伯提出迎娶梦迦师姐的愿望,而那时恰好掌门师伯发现了梦迦师姐的心思。”楼年看了看小语急切的目光,狡猾一笑:“你猜,掌门师伯答应了吗?”

  小语按照自己的意愿回答:“我猜师父没有答应。”

  楼年啧啧地说:“看来语师妹半分不了解掌门师伯,掌门师伯他是答应了。”

  “那师姐怎么办?”小语有些入戏了,居然产生了愤愤之情。

  楼年斜了小语一眼:“梦迦师姐她是喜欢掌门师伯,难道掌门师伯就非要喜欢她不可?”小语觉得楼年说得也在理,便不再多语。

  楼年将梨花轻拉近鼻尖嗅了嗅,继续说:“当年梦迦师姐最终被送上了花轿,不过后来听闻洞房花烛夜之时,北单四处寻不到梦迦师姐的影踪。再见到梦迦师姐的时候,她已堕入魔道。”

  “师姐失踪,难道连师父也找不到?”

  楼年放开梨花,转身向梨花斋向一块可供歇息的大石头走去:“听我师父说,梦迦师姐新婚那天掌门师伯竟然躲起来喝酒了,待众人寻到他想向他禀报的时候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师父心里是有师姐的。”小语随在楼年身后,刚要为楼年拂去石头上的尘埃,楼年已经随意地侧卧在石头上,手里还掏出玉箫细细地、慢慢地擦拭。

  “可是掌门师伯心里更有天下苍生呐!且不说他能否接受自己对徒弟的感情,他也不能因为这不伦之恋而失去守护天下苍生的资格。他一身修为只为能守护苍生,若是和梦迦师姐在一起,那便负了自己的愿望也负了苍生。”

  “所以,师父只能负了师姐。”小语沉默半响,只小声地说出这一句话,便觉无限的惆怅。

  “其实掌门师伯也是不得已,毕竟他身上的责任太过重大。”楼年换了个姿势,一手枕于颈下,一手有意无意地转着玉箫。

  小语又及其确定地说:“师父心里是有师姐的,可是师姐却不知道。”

  “嗯,这点你倒是猜对了。因为掌门师伯从来都没承认过他对梦迦师姐的感情。我师父说,掌门师伯每每听到梦迦师姐肆无忌惮地说爱他时,总是慌乱而无奈地怒斥她,所以梦迦师姐并不知道掌门师伯喜欢她,也不能理解掌门师伯的无奈。她堕入魔道后,曾当着掌门师伯的面一夜之间涂炭了人、妖、鬼三界的生灵,三界啊小语,太残忍了!”看到小语惊讶不解又满脸的不赞同,才又放低语调说:“最终,掌门师伯在浮玉仙尊的劝说下将她囚禁在隄山,却是独自一人到昆仑天牢受了两百年的刑。”

  “师姐不知道?”

  “她自是不知道,掌门师伯是仙盟首座,到天牢受刑的消息当然不能让魔道之人知晓。”

  “楼年师兄,师父和师姐之间其实无需走到这一步的。我想,师姐若是知道师父心里有她,她也许就不会如此极端了。”那三界的生灵,也太无辜了!

  “或许吧,不过横亘在掌门师伯和梦迦师姐之间终究不仅仅是误会,更重要的是身份,掌门师伯是师,梦迦师姐是徒,无奈在世人眼中,师徒之恋乃为大不论。因为这层身份,他们无论如何是不能在一起。想来掌门师伯是很清楚这一点的,或许就因为这样,所以他情愿断了梦迦师姐的念想,却不料梦迦师姐执念已深。”

  “那,那便解了这身份,重新开始。”

  楼年一听,笑了。“几百年的师徒,这恩情在外界看来岂是一句话便断得了的。小语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些,不若再找个机会,楼年再陪师妹你下界历练历练?”

  小语直接无视楼年的建议,只略为不悦地问:“难道外界的眼光就那么重要吗?”

  “若掌门师伯居于楼年今时今日之位,外界的眼光当如过眼云烟,不足以放在心上。但掌门师伯立于六界之中,且举足轻重,一言一行代表的不仅是自己,而是整个仙界,叫他如何无视外界的眼光?”

  “……师父若不是要守护苍生,也不会久居仙盟首座的位置。他跟师姐之间,是注定无解……”

  楼年转眸看向梨花斋那株伸向屋外的梨花说:“此番双双散了仙魄,又何尝不是一个最好的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