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进宫了。
那一日早晨醒来,洛雪恍如梦中。依稀记得住在白神父“安居苑”时每日清晨抱着小家伙一起醒来,而今天却是最后一次抱着自己的儿子,洛雪简直不敢睁开眼睛。
宫里已传人来接弘历了。洛雪亲自给他穿戴整齐,小脸洗净,喂了早饭。随后由胤禛牵着小手走往前厅。他一步三回首,妈妈就站在门前看着自己离去,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推开胤禛的手,猛地往回朝洛雪跑去。
“妈妈。”
洛雪的心痛加上眼泪,一时哽咽说不出话,只是抱着弘历许久才发出声音。
“记住妈妈的话,在这个世上除了妈妈,你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
“妈妈,你跟我讲的每句话我都会记住的。”弘历一边流着泪一边点头。
“若想再见到妈妈,你就必须成为象你皇爷爷那样的人。”
“妈妈,我懂了,我懂了。”
洛雪在弘历的小脸上亲了又亲。
胤禛在远处看着这母子俩相拥而泣,也难受的转过头。那一瞬间,他有种错觉,这分明就是自己的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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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进宫的后一日,胤禛也走了。临行前他并未再来看洛雪,而是连着两日夜宿于年氏那里。
洛雪安静的躺在床上,心里有种无比的凄凉。她从不是个怨天尤人的人,只是这一次却怎么也乐观不起来。都走了,接下去就是自己和胤禟了。
玉珠悄悄进来,塞了张纸条给洛雪。
“一切就绪,择日而行。”
洛雪将纸条紧贴于胸前,久久未拿下。
玉珠当然对这件事有所知晓,“洛姐,你不能让我独自留在这里。”
“我不会让你留在这里,但是也不会让你随我而去。”洛雪从袖子里拿出城西新居的地契交给玉珠,“听着,我走之后你就将新居卖掉,带着这笔银子和李大婶还有你哥一起离开京城。”
玉珠摇头,“既然都要离开京城,为何不让我跟着你一道走?”
“你有李大婶还有你哥,不可能那么大一家子跟着我们一起逃亡。况且离了京,胤禟和我凡事都得靠自己,实在无暇照顾你们。”
“说到底还是怕我们拖累了你。”玉珠负气道。
洛雪也不生气,反而笑道:“将地契收好,算是姐姐给你的嫁妆。”
玉珠握住洛雪的手,“洛姐,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弘历。地契我不要,就让这间屋子空在那里,指不定哪一天我们回到京里,那儿就是我们的落脚地。”
洛雪不理她,只是把地契塞于她手里,“反正我是给你了,随你怎么处置。”
玉珠捧着地契,尽管克制已久,但眼泪仍然不争气的如断线的珠子,一滴接一滴的往下流。
洛雪强咽下泪水,她不要每次离别都依依不舍。从床上坐起来,她要去见见文珊,还有年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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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珊才开门,便见玉珠搀着洛雪走了过来。
“洛雪,”她赶紧上前去扶她,“有什么事差人过来就行了,你这样子多不方便。”
“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想见见福晋。”
两人坐下。洛雪发现文珊消瘦了不少。
“福晋瘦了。”
文珊摸摸自己的脸,“还好。”
“福晋,洛雪是来辞行的。”
“你要走?为什么?”文珊慌乱的拉住洛雪的手。
“王府不是我呆的地方,我迟早要走的。”
“王爷可知道?”
“他不知道。洛雪本想一走了之,但心里总也放不下与福晋的那份情谊。”
文珊呆坐在那里,泪眼婆娑,“弘历和王爷都不在,你也要走了。洛雪,我觉得好孤独,每日每夜总一个人。我知道你这次脚受伤不是意外那么简单,可你别担心,我们一起慢慢想对策。洛雪,你不要走好不好?”
“福晋不要挽留了,我心意已决。”
“弘历呢?你连弘历也能舍得下?只可惜我这个名义上的额娘是如此无能,给不了他任何保障,你就放心留下他?”
“福晋,什么叫‘名义’上?你今生今世就是弘历的额娘,过去、现在、将来,谁也改变不了。福晋若念在与洛雪的情分,请全力保护照顾好弘历。洛雪可以用性命担保,弘历这孩子不会让你失望,只要有弘历在,福晋总有苦尽甘来的一日。福晋可听得懂此中含义?”
“洛雪,我会待弘历好的,只是我怕自己给不了他什么。”
“福晋不需要给他什么,只要做好弘历的额娘即可。剩下的一切就交给命运。”
“是不是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留下了?”
“是。”洛雪坚定的点头,“福晋既不要留我,以后也不要找我,王爷不问起,你也就不要提及我。而玉珠也要投奔远方亲戚去的。”
文珊苦笑,可能吗?这样刻意的绕过所有线索,就能真的忘却她的存在吗?如果时隔一段时间,她可以做到,但是胤禛知道后会如何呢?
洛雪反过来拉住文珊的手,“福晋,我要到‘异彩轩’去一趟,可与我同行?”
文珊愣了半天,却见洛雪蹒跚着已走出了好几步,她这才如着了魔一般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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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氏的小月子已过半,但小产使身体受到的损害却不是这半个月能养好的。
看着洛雪和文珊坐在不远处,年娉婷心里一刻也不敢放松。这两个女人在王爷外出期间,同时是自己如此虚弱的时候来访,到底有什么目的?
看到年氏眼中的疑惑,洛雪感到一阵同情。她活得毫无乐趣,每日在算计人,防备人之中度过,担心自己不受宠,连自己的小孩也能作赌注。
年娉婷强作镇定,眼睛望向身边的小柔,似乎在暗示她,时刻提防她们对自己不利。
“妹妹和洛姑娘今日特意来看望我吗?”
“是呀,姐姐气色已好多了。”
洛雪也是低头浅笑,在白里透红的肤色衬托下越发显得娇媚。“年福晋一直想吃洛雪做的东西,今日洛雪做了一碗红枣血糯米粥,正好给福晋补补血气。”
洛雪示意玉珠端到年氏床边。
小柔立马警觉的接过碗,“我家主子刚吃完点心,这粥正好放着等晚上喝。”
洛雪笑笑,“这粥就是要趁热喝,等凉了再热就会稀释了,到时福晋可别懊恼洛雪的手艺不好啊。”
“怎么会呢?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可是洛雪一直觉得很可惜,要不是那日不慎伤了脚,不能前来做给福晋吃,兴许福晋肚里的小阿哥还能尝到洛雪的手艺,吃饱了再上路。”
年氏心里一动,鼻头酸涩,更加心虚的不敢看向洛雪。
洛雪突然站起身来,一步一坚定的朝年氏走去,小柔下意识的挡在年氏身边。洛雪嘲笑的看看这主仆二人,“年福晋是否会觉得洛雪伤了脚后走路的步态很好笑?”
年氏搞不清洛雪到底葫芦里买什么药,局促的说道:“洛姑娘怎么讲这番话?看你这样我们心疼都来不及,怎会笑话你呢?”
“可是洛雪自己却真的觉得好笑。我这么大的人居然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不小心伤了自己的脚,这与一个母亲不能好生保护自己的孩子反倒是要利用他哪一个更为荒唐呢?”说完她定定的看着年氏。
年氏双手紧拽住被子,手心一股股的冒着冷汗。她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这么大胆的跑来自己的地盘揭她的痛,而自己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
洛雪又上前一步,“福晋这粥还是不喝吗?”
年氏看了那碗粥一眼,虽说这么多人在,量她也不敢下毒,可就怕弄个泻药呀什么的也够伤身的了。年氏对小柔说:“一会儿就让厨子热了拿过来。”
谁知洛雪却一把抢过碗,“都说了再热就失了原来的味道了,洛雪还是自产自销得了。”说完她便一口气将粥喝完,“看来不单是逝去的小阿哥没有口福,福晋本身也没这个口福啊。”
文珊心里也大呼过瘾,这比直接揭露年氏的恶毒计谋更加痛快。她也豁的起身,笑盈盈的拉着洛雪,“年姐姐还要做小月子,洛雪你也要赶紧回去养好脚伤。”
于是便离开了“异彩轩”,转头望望那个地方,哪里还有大放异彩的样子,分明就是愁云笼罩。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