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一个人的情书 第12章 无法言说的悲哀
作者:乔小樵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施童沉默着吃饭,只要做好听众的角色,完全避免了尴尬,乐得自在。眼神随意一撇,忽然看见对面隔间一抹熟悉的影子,郑锡坤?她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同桌此刻低着头,坐在一群大人中间,红肿着眼睛,窗上结了水气濛濛,他的侧影斑驳,有种说不出的压抑的落寞。林萍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不是?”,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个穿着制服架着黑框眼镜的男人站起身来,拍拍郑锡坤的肩膀,“该说的我都说了。”平静的声音里夹杂着不容置疑的冷峻,放佛张嘴呼出的白雾都能在瞬间冻住。郑锡坤一言不发的盯着他,良久,酸涩的声音里带着恳求:“可是我妈妈是无辜的,你知道,她最多只是失职!”

  “所以呢?”对方的音调又降了八度,冷哼了一声“人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恕我无能为力!”郑锡坤被驳的咋舌,只能呆呆的盯着对方,他还只是一个高中学生,在男人的威严下无端的失掉了底气,红着眼眶,再说话时,声音里染上了一层哭腔:“求你,救救我妈妈,求求你。”只听“咚”的一声,郑锡坤猛地直直的跪在地上,浑身簌簌颤抖,

  “怎么会没有办法呢?”

  “你一定有办法的。”

  制服男人显然一惊,一群人上前扶起全身颤抖的郑锡坤,“对不起,无能为力。”男人置若罔闻的丢下一句话,拎起公文包绝尘而去。郑锡坤眼里流露出茫然,一根脆弱拉扯的心弦在男人的冷漠里断开,所有傻得可怜的一厢情愿随着身体里某样东西轰然崩塌。施童第一次看到郑锡坤这种空洞的眼神,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飘走了的绝望。

  这一幕看的施童目瞪口呆。郑锡坤站起身一言不发推门而出。施童立刻抓起包,一边推门去追人一边对林萍说,“我一会自己回去!”

  12月的寒冬,施童刚出门,冰冷的寒风涌进肺里,让她不由的一阵哆嗦。湿漉漉的雾气弥漫,马路上全是呼啸而过的汽车,在晚上尤其冷的没有色调。路灯迷失了方向恍恍惚惚的亮起来慌乱而朦胧的散射着。施童一眼就看见了他,坐在行人道旁的椅子上,眼睛没有焦距的盯着公交站台上亮起的到站提示灯,一片萧索和凄凉。她从餐厅旁边的小卖部里买了两杯热腾腾冒着气的红枣茶,拿着有些烫手,径直走向郑锡坤,坐在他旁边。在他失神的注视里递上枣茶:“喝点吧,好冷!”

  郑锡坤目光复杂的盯着她,半晌,接过施童手上的红枣茶,涩涩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在餐厅里吃饭,本来想跟你打个招呼。”

  “你都看到了?”

  “恩,所以你这几天都没上课?”

  郑锡坤垂眸,努力吸了吸鼻子,好像要憋回眼泪一样,“说实话,我不太希望你看到我这副潦倒的鬼样子。”

  施童心像是狠狠的揪了一下,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让他可以舒服一点,“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妈的一个朋友,利用她的私人关系卷了银行一笔钱。现在人跑了,查到我妈头上。”

  “你妈妈知道吗?”

  “她根本就不知道,她朋友的帐一直在她手头上做的,后来碍于人情就先转了账等了好几天没人签字,她就知道要出事了,结果就一次……”郑锡坤说不下去了,红肿的眼眶湿润了一片,“没想到严重成这样,她现在被警方控制,就算没有涉嫌故意,但至少也是渎职,有可能坐牢。”

  “所以今天和你吃饭的都是法院的人?”

  郑锡坤点点头,“还有我家里人。”

  此刻再多的安慰都是一种徒劳。语言,有时候很苍白,但是人与人之间的空隙却靠它来填补,说什么都好,就像,拥挤总比空旷好,毕竟不荒凉。“我爸爸去世那天,你知道吗,他是被误诊的,他本可以活下去,我也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记不清了,盖着白布的爸爸从监护室里被推出去,我望着在病房里抱头痛哭的亲人,应该是在发抖,但我不觉得悲伤,我爸爸只是睡在那里,别人问我你怎么不哭啊,你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我觉得很神奇,我刚刚才见到他被推出去呀。”施童喝了一口捧在手上的枣茶,一脸平和,陷入了深深的回忆:“然后别人告诉我,他死了,要被烧成灰,然后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脑子一片空白,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啊!然后哗的一声我就哭了。之后我的手臂被一个小男孩拽了一下,一直拖到医院底下的花园,他说,别哭了。然后我脑袋一热,看到他用不是很大的手掌摸我的脑袋,他说,你的心情,我了解。

  世界上存在着不能流泪的悲哀,这种悲哀无法向人家解释,即使解释人家也不会理解,它永远一成不变,如无风夜晚的雪花静静沉积在心底。但语言,有时候虽然苍白却很温暖。所以,郑锡坤,”施童定定地望向他,“你的心情我都懂。哪怕你不说话,我也懂;哪怕你不哭,我也懂;不管发生什么,请你一定要好好生活。”郑锡坤呆呆的望向她,铺天盖地的动容在他眼里怦然而生。他点点头,施童轻轻抹掉他眼里的泪水。然后他发现,她的眼睛里也闪着泪光,便伸手也替她抹了一把。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在暗黑的夜里流泪,然后都笑出声来。路灯下施童挂着两行清泪的笑容,动人的像是一个闪耀着光芒的天使。

  你闪耀一下子,我眩晕一辈子。

  忽然后面一声清冷的声音传来:“郑锡坤,你爸在找你,手机怎么打不通?”

  施童抬起头,一个清隽俊朗的熟悉的背影被路灯剪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语言里一丁点温度都没有,面无表情地盯着相视流泪又肆意大笑的两个人。

  “老大,”郑锡坤从椅子上跳起来,掏出手机,果然好几个未接来电。

  “事情能解决吗?”施童发现苏奕涵自始至终都没有望她一眼,好像当她不存在一般。

  “你怎么也来了!我们回去再说。”郑锡坤温柔的望着施童:“送你回去?”

  施童看着刻意回避她的苏奕涵,脸上看不出一丝愠怒,但她能感觉到他的不太高兴,“不用了,从这里坐公交回校很近的,你们住在附近?”

  “恩,今天谢谢你,施童。”郑锡坤的脸上多了一抹和煦和光芒。

  黑暗中,苏奕涵低着头,刻意的回避模糊了他的轮廓,在暗夜里勾勒成沉默的剪影。

  说话间一辆公车缓缓开来,车灯发出亮堂的白色光芒连成片打在施童脸上,细小的尘埃在一簇白光里翩然飞舞,没有奏乐也没有掌声,在冬日里独自蹁跹永不落幕。施童回头望了一眼风中孤立的两个男生,像两座孤零零矗立的灯塔,隐在一片黑暗里,青春最伤痛的痕迹,莫过于此:我是灯塔,但我没有光亮。

  她苦笑了一下,从口袋里取出耳机塞进耳朵,让流淌的旋律紧紧的包裹住她,闭上眼。窗外橘黄色的街灯像一张张投影仪里运作的幻灯片,一盏盏筛过,快进了滴答流逝的时光,闪在五光十色热闹非凡的人间。

  回到寝室,林萍已经睡着了。施童支起灯,摸出手机,摩挲着手机凸起的银色按键。

  脑海里是今天刻意忽略自己的他,情绪清晰的摆在眼里她看得见,什么时候自己开始慢慢走近他的内心的?

  云淡风轻的微笑原来只是刻意地保护自己的一层壳。他既不是纯良清澈,也不谙心机城府和懂得忍耐。说到底还是个男生,越走进越吸引她的男生,伪装成超然看破红尘的样子,但是对她连个洒脱的姿态都做不出来,看到她和别的男生在一起就耍脾气的执拗忽然让施童觉得很温暖。

  他对她,应该是喜欢吧。

  即使不是,这种矫情带着赌气的意味,至少也说明,她是特别的。

  施童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指尖在按键上流淌:“今天吃饭的时候遇见郑锡坤,那时候他心情很不好我就跟来了。”输完,盯着手机屏幕上幽兰诡异的光,忽然觉得自己也好诡异。摇了摇头,删掉重输:“郑锡坤怎么样了?今天吃饭碰到他的时候他差点哭了,你多安慰安慰他。”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施童颓然的丢开手机,下巴搁在桌子上,翻着白眼吐气,刘海在温热的气流里不安的上下翻动,“算了——,施童拿起手机爬上床,躺在床上,一笔一画的敲下:“今天,你……是不是生气了?”语气里的亲密透着试探的意味,相信电波那端的他能读懂。按下发送,关了机,闭上眼,冬夜终会落幕,明天太阳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