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天子明确回复的孟陵,并没有在暗所再多作停留,把江平的东西收拾成一个包袱卷儿,背着就滚了。&
沈长生没露面,倒是陆丰言亲自送了一程,看孟陵的眼神也越发奇怪。
“你……”
城门外风景依旧,陆丰言看着孟陵,嘴巴张了又张,依然是欲言又止。
齐越觉得自家统领最近是越来越奇怪了,不仅对一只即将脱离花瓶的新手尤其关注,甚至还亲口吩咐手下绝对不能找他任何麻烦,一应要求的东西在权限范围之内都要提供,如果超出了范围就过来告诉他,他亲自来批。
“走了,你放心。”
孟陵拍拍陆丰言肩膀,语重心长得就像长辈即将出远门,吩咐后辈在家好好看门。
齐越感觉自己眼珠子都要脱框了。
现在除了皇上,居然还有人敢拍统领大人的肩膀,最关键的是,统领大人看上去竟然还挺受用?
夭寿了啊!
陆丰言依然是一脸变幻莫测的表情,难得开口,想说点什么,却最后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丝毫不知道自己在暗卫圈中到底掀出了怎样轩然大波的孟陵,拍拍屁股,走得十分干净。
上谕一直到孟陵走后的第二天,才由圣上亲笔,发到暗所。
大概是江梨和易北商量许久才得出的结论,孟陵功劳虽高,但到底不是按照常规路线回来复的命,江平的过往也实在是太烂泥巴扶不上墙,提得太快反而不美,但要根本不把位置升一升,又好像不太厚道。
别说是暗所,就是放眼整个皇宫,历朝历代,都没有已经死了的功臣借尸还魂回来之后要怎么论功行赏的先例,但回来的又的确是孟陵本人无疑,君臣三人聊了许多只有孟陵一个人才知道的事情,再加上对死去活来这种事有了自己的亲身体会,再接受起来就容易许多。
于是,一道新鲜热乎的,赞扬江平在宋桃一事上办事甚得朕心,擢升为十四等暗卫的旨意,就那么毫无征兆的砸进了暗所。
陆丰言送完孟陵,刚好赶上替他接旨,再配上之前统领大人对江平的关照,一时之间,赞颂陆统领善于体察上意的歌功颂德响彻暗所。
至于江大花瓶,则在陆丰言的光芒之下,被人彻底遗忘。
唯有知道内情的沈长生,恨得牙根儿都痒了。
整个暗所都知道,自己养的小花瓶,一回来就去陆丰言的地盘上揍了自己的人,又和自己打了一架,逼得自己动了杀招,最后居然还惊动了陆丰言亲自来救人,再然后就上达天听一路飞黄腾达了?
不过是暗卫晋升而已,又不是封官加爵,用得着圣上下旨,而且还是亲笔么?
就连自己这个副统领,都还是司礼监代拟的圣旨呢,江平不过一个养着玩儿的兔儿爷,能有这么大能耐?
还真以为自己得了新主子的庇护,自己就拿他没办法了?
于是,如何保住孟陵,和如何干掉叛徒,一时之间成为正副统领之争的焦点。
当然,已经远离暗所纷争的孟陵,已经管不到这些事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不过跑了几天的功夫,宋桃居然又给他整出新事儿来了。
原本破旧的戏台子竟然被人翻修一新,里面举子也不少,各个搬着个小马扎在下面认认真真记笔记。
一个年纪也比较大了的夫子,坐在台上,认认真真的给台下举子们讲各种科举规矩与答题窍门。
宋桃倚在墙根边上,认认真真做笔记,偶尔抬头,瞟一眼门边,然后眼珠子差点没给瞪出来。
自从上次和诀别一样的去放风之后,宋桃就再也没见过孟陵,虽然说江湖儿女聚散随缘,但到底是一块儿生活了那么久,说完全不挂怀也是假的。
宋桃起码在心里默默的扎了孟陵好几天的小人,哪里有这么说走就走的人,就算是有得走不可的苦衷,留个字条也不是让他去天上摘星星啊。
然后就陷入了各种无法自拔的胡思乱想中。
不是觉得孟陵被人暗害陈尸郊野,就是觉得孟陵被卷入了什么大家门阀的权势倾轧中被吞得连渣都不剩,再不然就是失手被擒废去武功卖到秦楼楚馆从此沦落风尘一蹶不振,毕竟这厮长得还是很有当红小倌的潜质的。
但一开始总还是留着希望,希望孟陵有哪天能够自己回来的,哪怕只是回来道个别。
只不过越等心越凉,死心的那天宋桃甚至狠狠心,乔装改扮一头扎进京城最大的烟花巷,想着万一碰到倾家荡产也得给人赎出来,也算对得起孟陵当日的救命之恩。
当然,她连毛都没找到一根。
因为她挑了一个大白天去找,结果扎扎实实被淋了一盆洗澡水。
这些都是后话。
最重要的是,自己已经完全死心这辈子打算相忘于江湖的人,竟然腆着脸又回来了?
“你……是活的还是死的?”
宋桃盯着孟陵看了许久,挺想伸手摸上一摸,但到底有些害怕。
孟陵听得莫名其妙。
不过就是十来天而已,至不至于这么大反应?
“看来先生的书院开得不错。”
于是宋桃越发警惕,通常按照正常剧情,这孩子是不是得说那我就走得放心了?
“我先说好,你要走可以,得先提前给我说一声,这年头人难招,靠谱的就更难了,我没亏待过你,就算你不想干了,你也得我找到新人再辞职,这可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素养,没得商量。”
孟陵听得一头雾水。
“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
宋桃狐疑的看着孟陵。
“你不是来给我辞行的?”
孟陵伸手摸了摸宋桃额头,确认温度正常没有烧蠢。
“我要走就不会回来辞行,回来就是回来了。”
那一瞬间,宋桃决定,接下来的目标是给孟陵洗脑,培养他良好的职业素养以及强烈的工作荣誉感。
保安也是正经工作啊!我们绝对要尊敬它!
“宋先生,累了吧,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温婉的女声配的却是一身别扭的男装,书生的衣服却戴着只有官员才会有的束冠,明明是平民儒生着装却穿了一双公门才有的官靴,比宋桃的装扮还要破漏百出的姑娘装出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样,大大咧咧从房中走出来,绕过戏台,凑到宋桃身边,笑吟吟的等着宋桃介绍。
孟陵皱着眉头,总觉得面前这姑娘有点面熟。
“这位……小先生,是京城人士?”
宋桃咧嘴笑了笑,心照不宣的冲孟陵挤挤眼睛。
“说起来这还是你同宗,这位是我在京城新结交的知己,江林。”
然后转头打发姑娘。
“之前我跟你说的走失的同伴回来了,江陵,你们两个的名字音都很像啊。”
眉清目秀的姑娘兴致缺缺的看了眼孟陵,拱拱手算是打过招呼,找了个借口又猫了回去。
“我跟你说,你可得注意一点,江小公子可不是山里那群没见过世面的人,看样子就是有钱人家里出来的人,对咱们这个私学还挺感兴趣,这些东西都是她帮忙置办的,我和她说起入股了,可多亏了他,否则我哪来的钱来请夫子啊。”
孟陵觉得挺奇怪。
从他最近听回来的消息里看,江梨虽然贵为皇后,但帝后二人都很避讳外戚专权的问题,更何况江梨当时是以贤妃族妹义女的身份入的宗庙,族谱上写的根本不姓江,所以虽然江家亲生闺女当了皇后,但江氏一族也并没有因此飞黄腾达,在京城也不算大富大贵。
要说衣食无忧出来花天酒地是没问题的,但要想砸钱修房子请先生,一来没这么多闲钱,二来别人也不买他的面子。
毕竟读书人的事,很多东西用钱是砸不下来的。
“你待会儿千万不要乱说话,我可是说你是咱这儿专门教骑射的教习,平时书你没少听,千万别跟我弄的跟个文盲一样啊。”
宋桃特别不放心,冲着孟陵千叮万嘱。
“这人用的就不是真名,你就不怕被骗?”
孟陵还是觉得很不对劲。
宋桃则没那么多心眼。
“他骗我什么,我一穷二白还装成个男的,他骗我色都骗不着。”
孟陵脱力扶额。
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老老实实在京城里待着等考完回家不好么?
“我是觉得我当时真是傻了,没事往外跑干嘛,在京城里想要投机取巧的人多了去了,我就守在这里赚钱都比那山窝窝里要多啊。”
宋桃忙着规划自己做大做强的春秋大梦,没空理会孟陵的不对劲。
“回头等这一批考完,咱看看效果,然后再决定下一步是接着定点培养还是去开连锁。”
要说还是人家江小公子有办法,居然真的给他请来了一个名气还不错的夫子来坐镇,讲的也的确是一些考试时需要注意的小窍门,再加上自己研究出来的历年真题和答题要点,来的人居然一次比一次多。
孟陵转头看了看周围,胡乱附和了两声宋桃,猛然沉下脸来。
“待会儿你和江公子有什么事么。”
宋桃想了想。
“有,约好了要去看看刻书坊,人散了我们就走。”
孟陵点点头,绕过宋桃,推门进房。
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身份再高,都不至于身边有人暗中保护,还是说宋桃这次又太过于高调,原本已经放弃的家族,又开始想要蠢蠢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