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梦飞第一次在瑞鑫药业刘丽华的办公室里见她，不觉四下打量着稳重大气又富丽堂皇的摆设，不时点评称赏。她自以为是好意，感觉这样可以让对方倍儿有面子，却不想她说的每一句在刘丽华的眼中都变成了“**裸、毫无顾忌、恬不知耻地象在看自己的所有物一样”！于是在她几次三番的赞赏下，双方的气氛更僵了！

　　梦飞只好单刀直入：“你对现在的情势怎么看？”刘丽华鄙夷地一笑：“你是想问，面临死亡威胁，我刘丽华是否被吓倒了？”梦飞忍住讥笑的冲动，好颜好色地说：“有人说这是一幕自编自导的恐吓戏，我倒不认为刘阿姨会出此下策。”

　　刘丽华靠在沙发背上，拉长声音道：“噢？你倒说说看。”

　　梦飞转过头去翻了个白眼，才回首道：“这一招够狠，不管真假，孔雀集团都出局了，届时真正有实力拿标的，又将是瑞鑫一枝独秀。”

　　刘丽华看了她半晌，象是估量这姑娘的话有几分靠谱，突然就兴趣索然地道：“不管你相信与否，这不是我做的。但既然发生了，纸瞒不住火，我只有上报。”

　　梦飞在心里冷嘲热讽了一翻，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那你应该高兴呀！只是，这件事做得这样明显，为安全起见，这次招标会不会推迟开标？那样的话，不知道瑞鑫是不是还挺得住！”

　　这的确正是刘丽华担心的事情！她本来是想通过自己资金上的困境到赵训那里大打苦情牌来挽回颓势的，凭着两人三十多年的交情，她不信赵训不会在最后一刻给自己这根稻草。却不想中间闹了这么一出恐吓剧，把事件往阴谋论上抹黑，赵训再怎么样都会更加慎重！她最怕迫于压力，赵训只能给自己一部分生意，让瑞鑫与另一家企业联合中标，但会看在同学情份上额外帮她疏通银行的帐期，用他私人的影响帮到她财务上的困境。但这样一来，虽然临时解困瑞鑫可以不死，但不能完全拿到这只标，之后只会活得更艰难。

　　梦飞的话正正地戳在这痛处上，她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地道：“你非要时不时提醒我你这趁火打劫的品性吗？你放心，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没本事的人，我还真看不出有什么理由我会困死在你这座庙里！”

　　梦飞扬扬眉毛：“自从我21岁进入商界我就知道，女性从商最忌讳的就是太感性、太冲动，所以每一件我都是充分评估利弊后，才采取行动。”

　　刘丽华象看个无知少女一样高抬着脸向下看着她：“所以，每次谈判你都算准了该降多少百分点？你觉得这样才能充分体现你对形势的理性衡量？”

　　梦飞觉得这个女人真是矫情，却不得不堆上笑容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风格，我做事喜欢准确、干脆、透明、合理，所以跟我合作的人既不用担心我占了她的便宜，也不用期望我吃她的亏，这才是既聪明又诚实可靠的商业合作。从长远来讲，这样的合作往往成功率更高。”

　　刘丽华嘴角一挑：“你错了。跟女人做生意就要清楚，多多少少她是想占你便宜的，不然这生意就没得做。”

　　梦飞用同样的表情回报她：“你这么淡定，是有人让你占便宜了吗？不要告诉我是方天龙吧？”

　　刘丽华不由怔住：这个女孩子当真不简单！

　　公孙泽走出政府办公大楼时，发现方天龙就站在他的车旁边，正远远地望着他微笑。公孙泽只好走近，问：“你也来办事？”方天龙泰然微笑，道：“例行拜访。只是，我想今天可能会遇到你，所以一直等在这里。”公孙泽很自然地问：“有事？”方天龙不意外他这么公事公办的语气，温和地说：“一起吃饭吧？有几件事想请你帮我。”他这样直白，公孙泽倒不好拒绝，只得说：“你开车了吗？不然我们约好地方见吧？”出乎他意料之外，方天龙居然道：“就上次那家西餐厅吧，倒也安静。我已经让车子先回去了，你不介意我搭你的车吧？”

　　路上，公孙泽照例沉默着，方天龙仔细打量着车里定制的内饰和整洁的车况，一边随意地问：“你从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

　　公孙泽道：“开始上班的时候。”

　　方天龙道：“大学刚毕业？”

　　公孙泽沉默了一下，还是答道：“不是。”

　　方天龙察觉他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在哪里上的大学？学的什么专业？”

　　公孙泽继续沉默，方天龙感觉到他似乎也不愿意提起这个，便自顾自道：“我当时特别喜欢人工智能，但是最后却报了金融管理，想起来一直觉得很可惜。不过有所得失就有所得吧，难得我那一期的同学个个都是科技迷，我们在这所文科院校里反倒容易脱颖而出成了科技翘楚，赢得了一大票女生的芳心……”他收住嘴，想看看这一话题方向是否还是会让公孙泽厌烦，悄悄回视，却见公孙泽正全神贯注地听着，脸上倒没有不高兴的表情，这才放下心来。

　　他这么一打住，公孙泽倒追问：“有多少女生追你们？”这话怎么都不象严肃高冷的公孙泽能说出来的！如果说他只是在开玩笑，语气中却不带一丝戏谑或调侃，感觉就是一个很正常的问题，他只是非常正常地想知道。

　　方天龙不露声色、平静地算了算，居然一本正经地回答：“有一次学校机器人大赛，我们队赢得冠军。那时核心团队一共5个人，一晚上就收割了一百二十七封情书，战果还不错吧？”

　　公孙泽想了想，问：“正常一个大学生大学四年，会收到几封情书？”

　　方天龙微笑着看公孙泽仍然一本正经的侧脸，猜测不出他是在跟自己调侃还是真的在跟自己讨论，就一脸认真地回答：“这个还没有权威数据，可能视具体学校、专业、甚至个人情况，会有差异吧？但怎么着平均下来应该有个十封左右。”

　　公孙泽“噢”了一声，有些好奇地问：“你收到几封？”

　　方天龙觉得自己的脸莫名地就是一热，平静地回答：“没统计过。”其实绝对在百封开外！但不知道怎么，这样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他突然就有点羞于启齿了。

　　旁边一直目视前方的公孙泽，这时居然转过头来看着他笑了——他居然真的是在开他的玩笑！只是那眼神带着青春亮亮的底色，竟透出一股孩子气的调皮来，尽管一闪即逝方天龙一时没有看明白，但心却象被莫名地触动，好一阵都不能平静。

　　两人来到那家西餐厅，仍然坐在上次那个安静又雅致的位置，点菜后服务生将红酒先上了。

　　方天龙举起杯向他示意，公孙泽礼貌地回绝：“抱歉，我还要开车，你随意。”

　　方天龙也不勉强他，自己啜了一口道：“你平时喜欢喝什么酒？改天我们约在晚上，一起品鉴一下，让我试试你的酒量。”这话自然地透出一种朋友式的亲近，方天龙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下公孙泽的反应——果然是没反应，他只是平淡地一笑，甚至没有回答。

　　方天龙有些好奇，在许多场合他曾见识过公孙泽的风采，当真是博识雄辨、气势慑人，但这两次私下里接触，却发现他并不是那么口若悬河，甚至有时候好象不太善于表达自己的样子，这种公私场合下的差异的确有趣。于是，他试探着问：“你在家里行几？”

　　公孙泽随口答：“行二。”说完，有些警觉地看了他一眼，反问：“为什么问我这个？”

　　方天龙镇定的目光中带出温暖的笑意：“我想猜一下：你有一位哥哥吧？”

　　公孙泽脸色微变，转向窗外，半晌道：“是。”

　　方天龙本来想说自己是如何推断出来的，但察觉到他的神色，感觉到这应该也是他不愿提及的话题，于是一带而过道：“我呢，有四个弟弟，却没有一个哥哥，所以一直很羡慕那些有哥哥的人。不过，想到我的弟弟们可以不用有我这样的遗憾，也就作罢，算是牺牲一回。”

　　公孙泽转回脸，有些诧异道：“你有这么多弟弟？”

　　方天龙郑重点头：“是呀！所以，从小我就是他们的坚强后盾，每次在外面惹祸，他们的口头禅就是‘你等着！我回去找我大哥！我大哥打人特厉害！我让他来收拾你！’于是每次回家，我都被一群莫名其妙的家长告到我爸那里，其实我根本就来不及出手，只负责收尾挨打了。”

　　公孙泽被他逗笑了，追问：“你弟弟一定都特别佩服你吧？”

　　方天龙笑着摇头：“这些小家伙都势利得很，早上上学时乘车一起走，他们个个都拽得跟六世祖似的，但下学时贪玩，往往车子都快走了他们还没出来，每次都得我在那边安抚着司机再等等、再等等，他们满头大汗赶来的时候，个个都要跳到我的身边用身体撞我一下，以示谢意！就那一会儿，还算是有点良心。”

　　公孙泽注视着他，虽然带着微笑，却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表明，他在听，很认真地听。他怎么会对这些往昔的生活琐事这般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