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我和贾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勉强点也可以说是:他看着我长大的吧。因为他比我早一年开始混这世界,但我俩的交情就不好一语概括了。高中之前,相爱相杀;高中三年,若即若离;从大学至今,我俩关系一直保持在:友达之上,恋人不满的状态。
我眼里的贾诺一直和大家眼中的他是相悖的,大家说他才貌双全,我不否认但我要加上一点,他还有一肚子的坏水;大家说他风度翩翩、彬彬有礼,那是他对除了我以外的人罢了;不过大家都觉得他不好惹,性格孤傲,不喜欢结交朋友,这点我只认同字面上的意思。
贾诺朋友说多不多,其实说少好像也不合适。我所知道的与他来往密切的朋友不多,然都是他信得过的朋友。周围有不少人也想和他称兄道弟,可是他十年如一日疏离的态度,也是叫人望而却步。
性格孤傲也不尽然,过去我经常劝解他,“待人温和一点,友善一点,别总给人一种特别高冷、生人勿进的感觉,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你?”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万分诚恳地对我说:“世界那么大,我想做的事又那么多,我的人生中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揣测别人对我看法和评价。”以至于他在外是个惜字如金的人,一句话能说清的他绝对不会说第二句,所以多少会让人觉得冷漠。
只不过他也经常对我说:“我非常愿意把时间和精力用在揣测你对我的看法和评价上。以前我觉得时间还很多,现在我总怕不给我更多一点的时间。”
过去我总觉得他在跟我拽文,现在我多少明白一点他说的意思了。
至于他的‘不好惹’,这是我与大家唯一的共识。贾诺向来就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你待他的好坏,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有时候他不跟你计较不是他看得开,而是在筹谋着更和你过去的事。当然你待他真情真意,他也未必会百分百的诚意待你,比如我为他的“劳心劳力”,永远要比他为我做的多得多。
大概是在我5、6岁的年纪吧,我家周围还有些比我大几岁的孩子,我们每天都混在一起玩。因为我年纪比较小,胳膊、腿都比较短,每次分伙玩捉迷藏都谁不愿带我,每次在我要哭不哭的时候,都是贾诺第一个拉我和他一组。尽管我也看得出贾诺也是一百个不愿意,然而我为了能参与进去,总是假装什么都没看到,默默地跟着贾诺,然后给他拉后腿。
那时候,我真的是太小,我一直以为是他个善良孩子。长大以后,我才知道,他是不敢不带我的,主要是怕我向他妈告状。
有一次开玩没多久,我就觉得我肚子疼,那会我和贾诺藏到张春明室外搭着的狗窝里,我悄悄地对他说:“我肚子疼,我想回家。”
他说,“嘘!忍忍!要不是你,我们伙能输一局吗?这局再输,以后我再也不带你玩了。”
想想,我既觉得愧疚也觉得委屈。在上局,如果不是因为我对贾诺说:“你头顶有鸽子屎!”敌人就不会发现我俩,只要在熬过两分钟我们伙就该赢了的。结果贾诺这家伙,不仅不领情,涨红了脸,指着我气冲冲地向我喊道:“你是猪吗?我用你说呀,鸽子拉到的是我头上,我能不知道吗?笨蛋!”
我憋着一股劲,这次说啥也不能再输了,万一以后不带我怎么办?起初我忍着疼,后来忍着忍着就发现不疼了,就是感到浑身没力气,整个身子都是汗涔涔的。熬着漫长的时间,等一听到口令声,贾诺兴奋地对我说:“赢了!我们赢了!”
结果我们是赢了比赛,而却我住了院——急性阑尾炎。
贾诺也被他妈禁足了半个暑假。等他解放出来的当天就跑我家来,指着我的鼻子说:“你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吃香的喝辣的,我被你害的大半个暑假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说你怎么赔偿我?”
“又。。又不是我把你关起来的。”当时我太小,被他一质问的口气,我竟觉得都是我的错。
“那还不是因为你吗?如果你不生病,哪有我事?再说你生病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你阑尾。”
“。。。。。。”我居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然后他把他珍藏很久的巧克力通通送给我了,我感动地不知怎么地好了。现在回想起来,这家伙每次和我平分巧克力,从来都不吃,总是在关键时刻拿出来,作为筹码和我做交易。
我还记得当时贾诺,说话像个老头一样,说:“算了,横竖你都挨了一刀,我就不和你计较那么多了,这巧克力我有多舍不得吃你知道吧?”
我点点头,把巧克力悄悄地放在我身后,我每次都担心他反悔,每次还要傻乎乎地追问:“以后你还会带我玩吧?”
“带你玩也行,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忙。”每次都用同一个条件交换我不同的内容,现在回想,最让我哭笑不得的是,当初我最惧怕的就是他换条件。
“什么忙?你不会让我和你分享巧克力吧?”
我就见他两眼一翻,轻推了下我脑门,满眼都是藏不住的鄙视,他说:“我妈这几天要去日本,你跟我妈说你想要‘犬夜叉’的纪念册。这事你办成,咱俩恩怨一笔勾销。”
呵呵。。。。。。年少无知的我,拍着胸脯愉快地答应了,因为这事对于我来说太轻松、太划算了。
常言道,相由心生,然这话与贾诺恰恰成了反比。
至于我和贾诺,为何突然变得若即若离?那也是有原因的。
在我还念初中的时候,某一夜黑风高的晚上,偶然间发现了贾诺的奸情,这样没良心的负心汉,我决定敬而远之他了。
从我有记忆力起,贾爸爸就经常问我:“彤彤以后做我家的儿媳妇好不好呀?”
不懂事前,我两眼放光地盯着贾爸爸手里的巧克力,只听得到好不好的问话,我每次都会不假思索且甜甜地说:“好啊!”
开始懵懂以后,我依旧接过巧克力,不过就是笑而不语地一过。
直到那晚,我妈让我去倒垃圾,一不小心撞到少儿不宜的画面。因为贾诺背对着我,所以没能发现我,而我撞见他好事的第一反应,就是悄悄躲回了院内。
起初我很茫然,后来才觉得难过,渐渐觉得悲伤。我一直以为贾诺是我命定的人,从来没想过别的可能性。我一直认为他是等同与我,认同这种命定论的。
可是我和贾诺之间,从小到大都是大人们再说,贾诺从来没有表达过他的意愿。仔细想想,我和贾诺私交是好,可两人关系始终都是停留在家里友好,而且相互比较熟络,就应该待对方好的情谊上。
可我未经过他允许,就为自己画好了圈,并认为他早已在我的圈里。然而现实给了我当头一棒,很多事众口未必铄金;无论周围的人有多期盼我们在一起,只要贾诺不愿意,我就要靠边站。
我对于他又算什么呢?好朋友吗?还是别任何人早一点出现的路人甲?
我也是父母眼中的宝贝,我为什么要放着父母捧月的宝贝不做,像个傻瓜一样要去当他的绿叶?回想过去,我因为大人们的言论,就以为贾诺是我今生的人生轨迹,很多时候即便我有再多的不愿意或是委屈,我仍是默默地接受他的全部好与坏。
现在、往后我凭什么还要忍让他?既然过去都是我一厢情愿的结果,我也怨不着谁,往后我收回这颗心就是了。道理上,我是完全想得通的,然而感情上还是过不去。那一晚,我没出息地放任自己崩溃,哭了很久很久,这种“为情所伤”流眼泪的事,白日里我是做不出来的。我既知舍不得,也明留不住,索性那晚我打算一次性哭完。
哭着哭着,我已没力气哭下去了。怒火、心火渐渐平息,理智也就清醒了。思来想去,我能做的唯有收回这颗心了。只是一想到要收回这颗心,我心头就会有千只蚂蚁在啃噬,疼痛且难耐着,但我也清楚,收回这颗心是必经之路,我已无路可退。
风从来无定,人本就是无常。逢,是缘聚;离,是缘散。这是自然法则,我不该有太多执念,所以一定要舍得的。日过一日,年过一年,我总会有适应的一天。
慢慢来,慢慢的学会放下;慢慢忘,慢慢的总会淡化,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打那时起,我对贾诺的态度悄然在改变。贾诺是何等聪明的人?一早就发现了。也曾追问过我,“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对我和过去不一样了?”
有时我会避重就轻地回:“这样不好吗?过去你不是总嫌我是小尾巴吗?”
有时我干脆敷衍了事地回:“不一样就不一样吧!”
几次下来,贾诺也发现得不到他想知道的,也就选择放弃了。
只是有些时候,很多东西隐忍不发只是没攒够爆发的理由。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我不在和贾诺来往的像过去那么密切。就连一向粗枝大叶的我妈都察觉出不同,她有几回拐着弯,用着蹩脚的温和,试探我问:“最近也不怎么见到诺诺?你在学校能见到他吧?”
我边吃饭边摇头,答曰:“不曾。”
我妈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我碗里,貌似好奇地问:“你俩不是好的像一个人吗?闹变扭了?”
变扭?我妈这位老人家真会用词,她见过我和贾诺闹变扭超过两天的?此时,我与贾诺前后大约也有两个多月不大联络了吧。我假装若无其事地在吃饭,其实我还有个完美的借口,就是还没用过,我微笑地对我妈说:“妈!您不希望我考上重点高中了?”
至此,知女莫若母的老妈再没打探过关于贾诺的任何事。
在我进入中考最后一个月的某一天,贾诺受我妈的特别邀请,来给我归纳最后的知识点。
我们相见彼此话都不多,就进入了学习阶段。很快把我之前略有疑问的知识点都搞定了。我目光掠过试卷,抬头对他说:“谢谢你了!”
贾诺没应我,把之前拿着笔一扔,手指点着桌面,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难题都解决了,你可以忙你的去了。”我低头看着试卷,随意翻动的试卷,我只希望他快点走。
“你不累吗?”贾诺淡淡地问道。
我抬头望了他一眼,回:“还行,再有几天就熬过去了。”我又低头看着试卷,心里已然烦闷。
贾诺突然一倾身,将我眼前的所有试卷抽走,扔到他身后的桌子上,语气不善地说:“我是在问你,你这么做人不累?”
倏地,我心头火气陡然一升,我们相互瞪着对方,我面无表情地回:“我看你才累吧。”
贾诺定定神,沉着脸,一字一顿地说:“金晓彤,我哪得罪你了?有什么话你就当面说出来,有必要拉上两家大人都要看你脸色吗?你也犯不着委屈自己强迫和我说话,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我看你都累得慌。”
“你想多了,我是真情外露,怎么会累?”
“你什么意思?”贾诺咬牙切齿地问。
“意思就是想和你保持距离。过去冲着两家父母关系,我们才会成朋友,或许比别人稍微要好一点的朋友。现在我们也大了,去掉稍微,这样对你对我都好!”我认真地看着他,紧绷着的脸严肃地看着他,就是没能稳住声音,有些发抖。
“呵,朋友?你只觉得。。。我们只是朋友?”
“不然呢?”贾诺这问话背后隐藏的,是什么意思?我突然发觉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不自觉地心情得到了平复。平静地反问自己:他到底把我当成什么?红颜知己?家里红旗?还是什么乱七八糟暧昧对象!
“你就没一点喜欢过我吗?”贾诺目光深沉迫人盯着我问。
“喜欢‘过’啊。”我坦坦荡荡地望着他,含着淡淡的笑意,把‘过’字咬的微重,这话确也是我现在的状态。
“呵,你的语文老师真的把你教的很好,不过金晓彤,你别后悔。”贾诺狠狠地说道。
这下我干脆都不想说话。我最后悔的就是,那晚没第一时间出现在他面前,如果他知晓我早就知道了全部真相,真不知道贾诺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理直气壮地向我叫嚣?我垂目不语,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古怪,多了几分凝滞,少了往日我默默地承受的部分。
贾诺胸膛起伏,直勾勾地看着我,说:“本来我还想着跟你好好聊聊的。。。。。。既然你想离我远一点,没问题。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成全你一回就是了。”
“呵!”我嘴边有着一丝笑意,事到如今他居然还能说出此等冠冕堂皇的漂亮话。明明是他伤我心在先,这会儿偏偏摆出一副全都为了我好的真挚嘴脸,呵,多可笑,我长这么大还是头回遇到这么讽刺的笑话呢。
贾诺盯着我,张张嘴,又闭上,多看了我几秒,忽然起身就走,迈出一大步停了下来,转过头恶狠狠地说:“你可别后悔!”
我利落抬母扫过贾诺的脸,垂首不语,路不同不相为谋。
贾诺深吸了一口气,指着我,骂道:“你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我瞥一眼贾诺离开的背影,呼吸变得急促,我一遍一遍的深呼吸,然而还是有一股强烈的失落感悄悄地填满了我空落落的心。
我和贾诺打出生到现在,十几年的友情是要走到尽头了吗?好难舍啊。。。。。。
可我知道,即便那么舍不得,还是留不住。有些事终究要成为一个过去,所以我和贾诺,走到今天似情理之中又似意料之外。
打那次和贾诺不欢而散以后,我和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再联络。就算我和他已在同一所高中,也像商量好的一样,两人连面都没碰过。大半年的时间悄然已过,我以为我和他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了。
事实上,我在新一年的新一天,他来我家拜年,不期而遇了。
来者皆是客,“新年好!”我干巴巴地打了声招呼,没打算与他往深一层上聊,端着水杯默默地回了我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我的房门被人敲了两下,不经我允许门已被打开,贾诺走了进来。我望着他,他环视着我的房间,直到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才舍得打赏我,盯了我良久,呲着牙笑着问我:“你是真打算不理我了?”
我默默地望着对面的贾诺,总觉得哪里觉得怪怪的。直到他说话的态度柔软的不像话,而我手臂渐渐泛起鸡皮疙瘩,有些紧张不安地坐直了身体。
许是我脸紧绷得厉害,也或许我眼神透出警惕,贾诺笑着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把柄落在我手里呢!”
有把柄也是他的落在我手里吧!我朝贾诺翻了个白眼,或许是我反应过了,然而我还是忍不住留意观察他的反应。贾诺清瘦了,不过五官显得更有棱角,漆黑的眸子照旧深不见底。
贾诺扯了扯自己的袖口,脸上还存了点笑意,挑眉慢腾腾地说:“彤彤,你是不是打算以后都不理我了?”
我一听,有些疑惑,这个问题很重要吗?我的确想过不再理他的,然而我们两家父母依旧保持着亲密的关系,而我们也没有深仇大恨到一刀两断,何况我俩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我多少仍是在意的,本意也是愿意去珍惜的。
我笑笑说:“上回我们两家去农家乐,你怎么没来呢?”
猛然间,贾诺媚眼里藏着笑,舒心地靠在椅背上,爽快地说:“下回去。”
我点点头,说:“其实也挺没意思的,不过我爸好像特别喜欢。他钓了一上午的鱼,鱼饵都喂完了还是没能钓上一条鱼。倒是我妈和胜男阿姨捞上来两条。”
贾诺再次呲着牙对我笑着说:“所以我没去。”
哼,想起去年十一小长假去农家乐,他没来,我妈刚回到家就开始数落我的不是。接下来的几天,我稍有碍她眼的地方,她就借题发挥前前后后地数落我,就连我幼儿园的糗事都来拿出来说道说道,搞得我小假期整天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看我妈脸色行事,苦不堪言的。
而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有脸笑得这么开心?故意刺激我是吗?我木着一张脸,说:“拜托你,下回不去给我妈一个明确的理由,殃及无辜会害死人的。”
我的不满指责贾诺看起来,好像听得还挺舒服,笑着点头同意我的要求。
后来,我们算是和好了吧。我们彼此也像沟通好的一样,以前的事一概不提。或许我们都擅长伪装,或许我们都计较十几年的情分,反正我的高中三年,我俩相处的不好不坏,不温也不火。有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走近,但好在每次都能及时发现,因此我们之间始终没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如果说,人与人保持表面上和谐是常态。
那么,人类的自我保护就是与生俱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