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消息递出来了！所以，他才急着让我赶回军中。这般做法，既防着陈良，也防着我。我估摸着，要等我离了京，他才会宣布了的……”

　　这祖孙俩像在打哑谜，只对方听得懂其话中的意味，一老一少两张脸，此时神色十分相似，都是满布着深沉的恨意。

　　“哼！不要脸的东西！我便看着，他会有什么好下场！……面上一派慈善，心却狠如虎狼！

　　他以为，立了皇后生的儿子，这天下便太平了？自作孽不可活！老二的外家是吃素的？陈良又岂是个心甘的？哼！

　　昕儿啊，你此去军中要万分小心！我只怕，陈良拿你做筏子……”

　　“祖母放心，我知道的！芒刀拦下了一封信，是大舅舅……陈木刚，替陈贵妃要送给陈良的，那信中确实有些要替老五行动的意思！”

　　赵昕说到陈家，十分的别扭，即便名份上陈木刚是他舅舅，他最终也换成了喊舅舅的名字。

　　明面上来说，按理，他的娘——陈木媛，虽只是陈家的庶女，可终究当年在军中成婚时，他父王也算是明媒正娶的，后来回到京里，老祖母也认下了的。

　　那么，即便那场他父王身死的战事中，她娘也死了，作为陈家不是更应该紧紧笼络着恪王府吗？毕竟，恪王府里还有他赵昕在呢！

　　可是不然，除了陈良在军中与他还算亲热，陈家——京里的定北侯府，并没有任何亲戚来上恪王府的门。

　　起初，赵昕也会以为，可能是老太妃终究心中放不下，不愿意搭理陈家、和陈家相关的人。

　　这一点，从五皇子赵昇身上便可以看出来一些，只因为他是陈家三女儿——陈贵妃生的，老太妃每次看见赵昇来，便没有好神色对他，赵昇也是一听老太妃的名头便害怕。

　　而陈家呢，或许有骨气，怎么说也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府，想必也有些不愿意巴结恪王府，那两家亲戚之间便冷落了。

　　可随着赵昕的年岁渐长，查到的事情越多，他便越觉得这里面的事情太不寻常了些！

　　更何况，从这几次的暗杀事件来看，陈良一家对他的态度更加显得可疑。

　　而老太妃一听赵昕这话，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两道法令纹更深了，双眸迸发出一股恨意：“那是自然！这一家子，没一个好的！还有你那个娘……罢了！说来，都是我老太婆命苦罢了。自当年，你皇祖父让我杀了你曾外祖父，以换你父王太子之位起，我就知道，我这一生，再不会有一日安稳日子过！

　　唉，那时候，好端端的，先太子遭遇暗杀，我就觉得事情蹊跷得紧，可那时候，我一个后宫中人，又怎好妄议朝政。

　　我心中还想着，终究你父王，因着我是异族之人，不会有机会承继大统的，便让他活得逍遥自在些吧。他在军中娶了你娘，我也不忍多过责怪。哪里想到，先太子薨了，你皇祖父会想到把太子之位传给他！

　　可是，你皇祖父又担心，我一个异族之人，你父王身上流着一半的西蕃血统，万一他登基，把这昱国江山拱手让人，可怎么好。所以，他竟然让我去想法子杀了你那西蕃土司的曾外祖父！

　　大冬天里，我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天一夜，我求你皇祖父收回成命，我什么都不要，你父王也并无意当什么太子，就这么放过我们吧！

　　可最终，我废了这两条腿，你皇祖父也没有收回成命。不过，他总算肯相信我，西蕃绝不会觊觎昱国！

　　你皇祖父立下让你父王承继大统的诏书，我是亲眼所见的！

　　可一转眼，你皇祖父便大病不起了，而那个不要脸的，便持着一份所谓的立储诏书登基了！

　　这些也便罢了，自你皇祖父要我杀父起，我心中便立誓，和他恩断义绝了！可你父王何错之有？！

　　好端端的，一场战事，他说没便没了？！

　　说什么是兵马司的兵器出了错，才导致你父王兵败失目崖，还将兵马司少监姜鹏拎出来当了替罪羊，他们真当我老婆子是傻的么？

　　想当年，我在西蕃的时候，可也是当太女教养的！

　　这里面太不寻常了！

　　可不管他们怎么隐藏真相，我们但看，最终是谁夺了这皇位，谁便是那下手的人！

　　结果，竟然是赵嵩！

　　他以为他做得天衣无缝吗？哈啊，笑话！他不知道，我是亲眼见过先帝亲笔写下的诏书！

　　当年的腥风血雨啊！

　　昕儿，祖母废了两条腿，你父王连尸骨都没找到，你小小年纪，吓得差点魂飞魄散，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血泪都是恨哪，祖母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江山可以不要，我不稀罕他赵家的江山，可仇不能不报！

　　昕儿，你千万记得，迫不得已时，我们还有西蕃！

　　如今掌管西蕃的人，我还自信差使得动！

　　届时，你只管放手大胆地去做！若他敢拿我做人质，你也不要当回事，我就算死了，也定然要看见你父仇得报的那一天！”

　　老太妃每每说起这些，整个人便坐得端端正正的，极有气势，丝毫令人看不出来，她曾是个久居后宫的老妇人。

　　赵昕赶紧跪下了，恭敬地答道：“是，祖母，孙儿记下了！”

　　“好孙儿，起来吧！”

　　片刻后，老太妃这才收回凌厉的目光，暗自吸了口气，冲赵昕摆摆手，示意他起身近前些，又问道：“莫离可知道你要走了？”

　　赵昕还沉浸在汹涌的恨意中，猛然听到祖母提及莫离，他一愣，这才慢慢敛了思绪，柔和了语气，琥珀金眸中也渐渐涌上了柔和的情丝，低声道：“她，还不知道，我等下去和她说……”

　　老太妃叹息一声，柔声道：“那便去吧。我知道，你如今，心中也多了牵挂了！唉，过些日子吧，时局略安稳些，我便找清远大师去！”

　　“多谢祖母！”

　　赵昕想了想，没再多说，辞别了老太妃，脚步一转，本能地去见莫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