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昨夜的经历，闻听陆正渊此言，李钰倒也没有太大惊讶。

　　一个堂堂的化境宗师在此压阵，任你是如何骁勇善战、智计百端的将领，他要杀你，也只会是弹手间事。

　　陆正渊看不到李钰的表情，见他沉默不语，续道：“既然贤侄昨夜与陈元同已有约会，不知可看出陈元同的底细？”

　　李钰自然明白他说的是陈元同的功力底细，淡淡道：“化境宗师，世间少有。”

　　陆正渊闻言，面上更显颓丧，道：“小女不过才是气境中期，我更是功力低微，刚到气境初期。只不知贤侄功力到了何种地步？”

　　李钰化境宗师的已为陈元同知悉，因此也不隐瞒陆正渊，老实道：“小侄不才，刚过化境。”

　　陆正渊明显没料到李钰功力高深至此，闻言双目一亮，从椅背上俯身至桌前，沉声道：“当真？”

　　李钰微微点头，端起桌上酒杯送至自面具空中透出的双唇，离嘴尚有一尺，劲力一吐，便见美酒束成一条银色长线，从杯中缓缓流入口中。

　　这等全凭内力吸取酒水的功力，的确是要有化境宗师功力的人方可办到。

　　陆正渊见此，双目更亮，显然对于李钰这化境宗师的功力再无怀疑，面上颓色一扫，忙道：“好，很好，哈哈哈，很好……”

　　大手拍打着桌子，一连道了几个“好”字，才续道：“难怪张巡会派贤侄来来蹚这潭浑水，原来贤侄本事如此了得。令狐潮、杨朝宗死在一代宗师手中，的确不算冤枉。哈哈哈哈……”

　　在陆正渊的朗朗笑声中，堂内本来郁闷压抑的气氛顿时不见。

　　不等李钰说话，陆正渊笑声渐息后，脸上又浮现一丝疑惑，道：“据小女所说，贤侄本是颜真卿元帅账下勇将，却不知凭你这一等一的身手和智谋，为何没有得到重用？”

　　李钰早猜到必有人会对他的身份来历有所怀疑，与张巡早就有过合计，此时听到陆正渊终于问出口，自不会犹疑，面色略微有些沉郁地道：“自郭子仪、李光弼撤军常山郡后，河北道诸郡县又全部落入贼军之手。仅有颜帅领兵六千在平原、博平、清河三郡力抗贼军，奈何贼兵势大，史思明和尹子奇共领兵八万来攻。颜帅无法，只得率众突围，六千兵马突出重围的只有不到七十几人。小侄不才，也正属这七十人之列，且功力虽算不得顶尖，却也还能凑合。此时贼兵欲要生擒颜帅，哪里会让我们轻易走脱，一路派骑兵追击。无法，小侄自负有武艺傍身，为了让主将安全离开，只得带着五十名将士将追兵引开，而颜帅只在二十几人的护卫下，抄小道向灵武进发。”

　　这一段陈述，基本上都是南霁云打听到的有关颜真卿和石大海真实的消息，李钰说的绘声绘色，倒也不担心有人去求证。

　　陆正渊平静地倾听李钰的陈述，并无半分怀疑。

　　李钰顿了顿，面色转暗，低声道：“五十名将士，经过近半月的缠斗，最后只有我一人侥幸活了下来。不过，嘿嘿，拜贼兵所赐，一路下来，竟然侥幸迈进了化境的门槛。我原本打算绕道南下，经运河再到淮河，然后向西找寻颜帅，却不料途径雍丘时，恰逢令狐潮与尹子奇领十万大军来攻，这才有了斩杀令狐潮的事情。后被张公收留，充作裨将。”

　　据南霁云所说，石大海自与颜真卿分别后便已不知去向，如此兵荒马乱，说不得早已死于乱军之中，一个小小将领，无论贼军还是唐军，应当都不会有什么记录。

　　因而要有人能够拆穿李钰这一番真实的谎言，恐怕除非消失已久的石大海亲临才有希望了。特别是他之前容貌已毁，即便颜真卿来此，也不一定能够将他认出，毕竟堂堂一军主帅，对军中一名小将的印象，未必有那么真切。

　　陆正渊眯眼静听李钰说完，许久才睁开双目，出奇地淡定道：“看来济阴这一潭死水，终于要泛起波澜了。”

　　李钰知道他的意思，但还是出言相询道：“若是高承义真要起事，不知陆伯父会作何打算？”

　　陆正渊嘴角抿笑，拿眼在李钰戴着铁面的脸上一扫，平静地道：“若无贤侄来此，为了保全这一家妻儿老小，说不得也只有与乱臣贼子狼狈为奸了。奈何现在有了贤侄这搅局者，情形自应该另当别论了。”

　　呵呵笑了一声，陆正渊仿似记起一事，低声问道：“不知昨夜陈元同与你相约，是否别有什么图谋？”

　　李钰正想就此事征询陆正渊的意见，点头道：“陈元同邀我杀了高承义，夺得济阴郡的大权。”

　　陆正渊闻言面上一惊，失声道：“什么？”

　　李钰将陈元同所说一字不落地向陆正渊作了汇报，最后郑重道：“但在杀高承义之前，他约我联手将瞿伯玉和李怀仙杀掉，以解除济阴之围，进一步树立威信。”

　　陆正渊面上现出浓浓的疑惑，不解道：“若是如此，对他陈元同又有何好处？”

　　的确，如果陈元同的提议最后得以实现，好像对他陈元同并无半点好处，反倒是推举了武功与他不相伯仲而又握有大权的未知者。

　　而李钰虽然现在威名远播，但其真实底细，却只是他的一家之言，真的要让众人立马信服，恐怕还有些难度。

　　难道一切真的如陈元同所说，只是因为他的一身忠肝义胆？这，恐怕任谁也不会相信吧。

　　李钰当时也没想明白，但既然能够杀了李怀仙、瞿伯玉，以及心怀不轨的高承义，还管他有什么目的呢。

　　更何况，李钰真实的功力远不止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即便和陈元同正面对敌，他也有把握取胜。很明显，陈元同虽然也是化境宗师的功力，但和无心法师相比却还是差了一筹。

　　所谓艺高人胆大，李钰经历的阴谋算计和各路重围还少么？最后不都能够逃出生天？小小一个济阴，哪里会困得住他这一条真龙？

　　正因为有这样的自信，李钰才未多加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