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心记 第000章 引子
作者:一碗疙瘩汤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正午的日头很烈,李立黝黑的皮肤被烤出了油,和汗水混合在一起,闪着污浊的光。

  “李队长,这井已经快接近三千米,可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会不会是他们把数据搞错了,这里压根就没有石油。”操作员小周虽然是在和队长说话,但眼睛却一直斜瞄着那位“财主”。

  “财主”名叫方守财,靠煤矿起的家,现在公司升级上市,开始投资油田。

  他对工人和这片土地都极其苛刻,李队长夹在他和工人之间,比夹在老婆和老妈之间还要难周全。工人都碍于他的淫威,真真地被他榨出了油,可是这块地,却不是很给他面子。

  “你看他的样子,像是会承认自己错误的人吗?他一定会说是我们的问题。”李队长话音刚落,就看见“财主”的目光扫了过来,赶紧吹掉嘴里残存的半口烟,把烟头藏在身后。

  “财主”黑着脸,朝队长走来,把手伸到队长身后,握住队长的手腕,硬生生地掰了过来。

  他没有看见烟,虽然知道自己被耍了,但却不知道烟头去了哪里。其实就在刚刚,李队长早已经把烟头,在身后递给了小周,小周趁“财主”没注意,放进了嘴里。

  “安全很重要。”“财主”说。

  “如果您真的那么注重安全,就应该让我们现在马上停止下钻。”李队长说。

  “停止下钻,你说的轻巧,你知不知道我们公司已经投了多少钱到这块地,要是钻不出油,我就要把它钻出血。”

  “可是……”

  李队长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钻杆剧烈抖动发出的声响。

  “快去看看怎么回事。”财主说。

  李队长和小周赶紧跑到控制室,发现显示器上的压力值已经超过红线,队长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急停按钮。

  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数值不降反升。控制室的情况开始失控,头顶的吊灯开始摇晃,桌椅倒的倒,翻的翻,分明是在经历一场小型地震。队长和小周根本无法在控制室内保持平衡,更别提找到事情的起因,并且着手解决了。

  小周刚工作不久,没有遇见过类似的情况,惊慌失措完全不足以形容的慌张程度。

  “这是怎么回事。”小周说。

  队长虽然看上去很镇定,但实际上,他也没有遇见过类似的情况,一般最严重的情况,无非是按下急停,就可以安心的寻找原因了,可这次他的应急措施显然已经失效。此时的他,心底同样紧张的要命,但他不能在小周面前表现出来。

  “没事的,应该是遇到什么特殊的地质层了,别担心。”队长说。

  “这里马上就要塌了,我们赶快走吧。”

  “我看谁敢走,万一平台毁了,就等着赔钱吧。”“财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控制室门口,显然对小周的提议很生气,但是他自己却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立马离开了。

  “你先走,下面还有一个手动应急开关,也许有用。”李队长对小周讲。

  “队长。”

  “你快走。”

  小周有些于心不忍,可是如果他留下来,除了添乱之外,没有任何帮助。他只好狠心离开了。

  他刚打开控制室的门,就看见“财主”站在他自己以为,绝对安全区域里监视着他们。

  “你干什么去?”“财主”大叫。

  操作员没有理他,控制室的情况越来越恶劣,甚至整个平台都开始了晃动,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逃命。

  这时,“彭”的一声巨响,钻杆断裂了。平台在那一瞬间,发生了严重倾斜,一根钢丝安全绳,没有经受住这巨大的冲击,断了。安全绳存在隐患,急需更换,这个报告李队长早在前些天就已经打上去了,但“财主”以经费不足为由驳回了他的请求。

  钢丝绳断掉之后,犹如一条吐着信子毒蛇,甩动着身体,以每秒百米的速度飞向“财主”。

  钢丝绳的断口锋利无比,“财主”来不及躲闪,脖子被割开了一半。

  血像井喷一样从脖子里涌出。

  此时小周正在忙着逃命,不然一定会对他说:“你做到了,果然钻出血了。

  他跑出了博尔特的速度,瞬间距离平台就有几百米开外的距离了。其余的工友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工友们因为午休,错过了这场惊心动魄的逃亡。

  “队长,队长还在那里。”小周说。

  “我们得去救他。”其中一位工友说。

  “快,赶紧。”副队长说。

  还没有跑出几步,工友们就看见有黑烟从钻井口冒了出来,那黑烟浓得出奇,眨眼间便有遮天蔽日的趋势,方圆几百米都被黑烟笼罩着,工友们看不清方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远离,还是在接近平台。

  紧接着他们看见了火光,是从钻进口出来的,势头一点也不必刚才的黑烟弱。火势迅速蔓延,他们这才看清了平台的方向,却没有人敢向那面走了。

  他们周围的空气开始升温,窒息感越来越强。

  火势越来越猛,笼罩在他们身边的黑烟像是被这火光吸引了一样,都聚拢到了火焰上方。

  突然,钻井口的一次爆炸,让火势的范围在一瞬间扩大了一倍,将聚拢在一起的黑烟被炸到天际,四散飘去。

  钻进平台就像一只沉睡的恶龙,被深达三千米的钻头,钻到了喉咙,痛痒难忍,所以才有此一幕。吐出的火舌被吞回去之后,平台轰然倒塌。

  突如其来的爆炸,将他们定在了原地,他们嘴上虽然没说,但所有人都知道,队长已经没有逃生的希望了。就在他们要离开的时候,看见一团火,冲出平台。

  “是队长。”小周用微弱的声音说。

  这几乎是个奇迹。

  工友们纷纷脱下厚重的军大衣,跑到队长跟前,把队长从头到脚包了起来。军大衣隔绝了氧气,火势被渐渐控制住了。队长身上的军大衣被取下的时候,和身上几乎没有粘连,但原来穿着的衣服,却已经深深的陷入皮肤当中,与同样焦黑的皮肤融为一体,难以剥离。

  此时队长早已陷入了昏迷,能否生还还是一个未知数。如果说能够活下来是神明眷顾,那么此时的昏迷,便是买一赠一的优惠活动。

  “我们赶紧送队长去医院吧,这里距离市区,即使开车也要一个小时。叫救护车来,在回到医院,那就是两个多小时,队长的状况,不知道能不能挺那么久。”副队长说。

  “那里有辆车。”其中一位工友说。

  “‘财主’的车。太好了,我和小周还有杠子,我们三个先送队长去医院,你们两个自己想办法。”

  副队长背起队长,杠子扶着小周,四个人向着那两黑色的奥迪车进发。杠子和小周走的快了些,先来到车边上。

  “妈的,没有钥匙。”杠子说。

  杠子气哄哄的踹了一脚车门,汽车的警报器,应声响了起来,叫得人心烦气躁。杠子随即便把劳保鞋脱了下来,一下子砸在了车窗上,这种劳保鞋,鞋尖那里有一块配重铁,本来是用来防砸脚的,没想到砸玻璃还挺好用。车窗玻璃一部分落在了驾驶位的真皮座椅上,一部分插进了地上碎石里,还有几块掉进了杠子的鞋里。当然,这是他穿上鞋之后才发现的。

  “你干什么?”小周说。

  “电影里都这么演,一会儿从那拽出两根线来,擦一擦就能启动。”

  “我有钥匙。”

  小周刚才从“财主”身边跑过的时候,看到了他手里的钥匙,心想也许一会儿有用,就顺手捡了起来。

  “你不早说。”

  “你怎么不先问问。”

  “没事,他这车,我早就想砸了。”

  副队长背着队长终于赶了上来,四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开锁上车。杠子开车的风格和他的名字一样,硬!

  一个小时的路程,愣是让他半个小时就走完了。如果队长清醒着的话,一定会骂他做事不稳当的。

  在路上的时候,小周给市里的医院打了电话,医院方面已经一切就绪,就等着他们的到来。给医院打过电话,就遇见了与他们反方向走的消防队员们,亲眼目睹了什么叫做“最帅的逆行”。

  “你报的警吗,副队长。”小周问。

  “我没有啊,是你吗,杠子。”

  “我这脑袋同一时间,只能执行一件事。”

  “应该不是我们,就算我们发现出事之后就立马报警,消防员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副队长做了一个简单的分析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昏迷中的队长。杠子也扫了一眼,就赶紧继续看路了。

  车子停在了急诊门口,两名护士,一名医生,一个担架,都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队长被送进了急诊室。

  他们三个人手上没有队长家人的联系方式,没办法通知。所有的入院手续都是副队长代办的。

  手续办完之后,三个人在手术室门口焦急的等待着,眼睛里闪现着“手术中”这三个字发出的光。

  灯灭了。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说出了所有人都不想听到的一句话: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我能体会你们现在的心情,但是有一个很紧急的事情需要你们做决定。”医生说。

  不要相信任何人所说的,能体会另一个人的心情,这只是一句毫无抚慰效果的玩笑。此时副队长没有心力去纠缠他的这个说法。

  “什么事?”

  “因为死者的血型是稀有血型,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熊猫血,我想知道家属是否能够考虑一下器官捐献。这也算是延续生命的另一种方式。”

  “屁话,不可能。”

  “大夫,您等一下。”小周说。

  小周把副队长拉到一边,对副队长说:“如果这件事能让队长自己拿主意的话,我想他会同意的。”

  副队长思考了一下,也觉得小周说的有理。

  “可以,我们毕竟只是他的工友,没办法替他决定这么大的事啊。”

  “我们要想办法联系队长的家人。”

  正当所有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副队长的电话响了。

  “喂,是赵队长吗?我是李立的妻子。”

  “嫂子,我们正愁联系不上你呢。”

  “怎么了,是他出事了吗?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赵副队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个噩耗,告诉这个心急如焚的妻子。她能否承受,更何况还要提出器官捐赠的事,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喂,赵队长,你还在吗,既然你没事,他一定也和你一起逃出来了,是不是?但是,他怎么没给我报个平安呢?”

  在一旁的小周看见了医院墙角上的电视,正在循环播放钻进平台起火的新闻,难怪队长的妻子会打电话来。他还顺手指给赵队长看。

  “对不起,嫂子,我没能救了他。”

  …………

  “嫂子,还在吗?”

  听筒里传来了抽泣声,很克制,听起来很坚强的哭声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我在。”

  “医生问,您会不会同意器官捐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

  “好的,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