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庄生迷蝴蝶，残梦还家

　　“不会的，不会的，月儿看着姑姑，姑姑从不骗月儿不是么？”

　　“姑姑，我想见母亲，我不想死了都不知道……都不知道……”声音越来越小，冥灵只觉得那只握着自己的手突然没了力气，生生垂下去，“月儿！月儿！”

　　几股仙力渡下来，毕月虽然没有再昏死过去，却是睁开眼睛也是极难的了。

　　大金乌将她一抱，护在怀里，似乎是怕谁夺走一般，眉间的金光泛起绚烂的色彩，整个洞府都红光异常。

　　看此情景，冥灵往凳子上一跌，不知不觉间流下泪道：“让我想想……”

　　说着，冥灵走出门去，幽谷中静静的，白雾清清凉凉，她总是想起那个清晨。水潭前的小茅屋，有条猎狗在她身边打圈儿，一双粗糙的手端来一碗肉汤，跟她说，莫要调皮玩耍。

　　你有没有思念过一个人，你有没有想象过，那个你以为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人，悄然离去的滋味儿？

　　刻骨铭心。

　　不知谷中哪里传来女孩儿唱歌的声音，清扬婉转，在山谷中回荡，歌声越来越小，就像蝶族的人，从来没有轰轰烈烈，开心了就是人，不开心便是蝶，肆意洒脱。

　　冥灵看着阳光洒下来，与雾揉成这世间最壮阔的气息，她笑道：“你过得一定很好，一千年了，小黧来看你了。”

　　一场水雾交融的壮阔之境，混杂着丝丝木藤散发出的苦味儿，倒成了一服汤药，冲散她心里执拗了半生的旧疾。

　　就这样，她又走回洞府中，开始给众人讲述这个故事。

　　众人一直跪着，这才起身，仔细听她说。

　　冥灵的裙子一闪闪的，就着洞中的水光，大家席地而坐，冥灵看着他们。都是故人，梦中的故人。

　　大金乌、毕月、浅亭、孟初迷、万雨晴、敖冽、敖源……

　　只剩下自己一个了啊，看着他们，她很容易便能想起当年的那些面孔，他们唤她，小姜黧。

　　冥灵终究是忍不住，一边落泪一边道：“无论将来结果如何，我希望你们永远是挚友，才不负你们父辈心思。”

　　众人一脸懵懂，以为她是在训话，谁知她口吻一转，讲起故事：“你们不知，我虽是冥灵木转化成人，却也阴差阳错，做过凡人，有过一个名字，叫姜黧。这个名字是一千年前，一个凡人给我起的。”

　　孟初迷插话道：“可是姑姑的爱人所起？”

　　冥灵怒道：“难不成这天下所有故事都是男女之事？所有感情都是男女之情？”

　　孟初迷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姑姑，姑姑，莫生气。”

　　冥灵瞥了她一眼道：“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你们幽谷蝶族之祖，孟姜。”

　　心情平复些，冥灵才道：“你们自然不知，孟姜是我的养父，是这世间，唯一一个给过我亲情的人。”

　　少年江湖游，一封家书一封愁。

　　枕上十年事，三更归梦三更后。

　　一声阿女子，泪落愁肠亦心头。

　　“想来那也是千年前了，我因为天劫被夺去法力，记忆全失，成了一个凡人小女孩儿。”

　　“那时，爹爹——”

　　也许是太久没有唤过谁爹爹，冥灵，哦不，是姜黧觉得有些生涩，她笑了笑，那张常年沧桑哀老的脸竟有了半分光彩。

　　“还不叫孟姜，他姓子，名姜。没错，他是商朝富商大贾人家的儿子，却痴迷修仙之道，放弃千万家产，跑到了蓬莱。

　　而我，那日的天劫正好让我变成了一个婴孩儿，倒在他的家门前。爹爹为了求仙，一辈子都没有娶妻，却将我认为是上天的恩赐，不若牵绊。爹爹尽其所能抚养我长大，我在他身边，也算无忧无虑成长。

　　可是，在我十三岁那年，家里来了一个人，这个人是爹爹在山中所救，那时他浑身都是伤痕。等他好些了，只是开口感谢我们，却不肯说出他的身份。过了很久，他才告诉我们，他叫夫涯。”

　　说到这里，冥灵哽咽了一下，好似不经意间，瞥了浅亭一眼。

　　“夫涯受了奇怪的伤，我们终究是救不了。现在想来，或许是山林中魑魅魍魉，更有可能是神仙下的手。

　　他是个奇怪的人，平素最爱盯着窗口看，似乎窗口有什么他所眷恋的人一样。

　　也是如今的节气罢，夫涯走过了生命中的最后那一晚，他说，他是夏人后裔，原名姒夫，是被商人追到这里的。他说对我们无以为报，只愿将三样神力送于我们，说是他无意间碰到仙人，仙人送与他的。也就是让后来人称道的蓬莱三宝。瘴气之毒、海市蜃楼以及，千古血咒。”

　　“父亲本不肯要，夫涯苦苦哀求，爹爹也感怀他身世，觉得是自己的家人害得他无处生存，便愿意替他流传于世。

　　第二日不到正午夫涯就死了。他死的那日，我与父亲将他埋在了不远处的水潭边，不想那日有一个绝美的女子从天而降，说是他的妻子，只抱住他的尸身痛哭流涕。”

　　冥灵望着这洞府中的小水潭，笑道：“那潭水比这个大多了，里面盛开着我此生都无法忘记的，美丽的花朵。”

　　冥灵收了视线，继续道：“可笑的是，你们所敬爱的玉帝陛下，为了得到这三样东西，不惜向那个女子动手，女子最后为了夫涯殉情。而爹爹为了保护我，不幸被仙力击中，魂魄离体，命脉尚存，从此，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精灵。”冥灵一度哽咽，将多年前的伤口解开，她着实无法承受。

　　“他不过是个凡人啊！怎么可能经受得住上古神祇的仙力！你让我怎样才能不恨他！他配做三界之主么？”

　　众人一脸惊愕，浅亭轻轻咳嗽了一声，冥灵才从悲痛中转过神来。看到众人脸色都变了，只好顺着说下去。

　　“阿社来到我们身边，赶走了玉帝，而我也顺利恢复了记忆。我本想点化父亲，却不想孟邙不知从何出现，父亲在他的诱导下，与他结为兄弟，改了名姓。甚至相信了他的话，用仅存的良知化作蝴蝶，永远成了天地间的精灵，仙不仙，妖不妖，延续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