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平生未展眉，与君相知

　　但是反过来想想，三哥似乎也没有什么错，他不过是做了一场关乎情的抉择，用他的方式结束了夏知一场没有终点的痴恋，与其让她在等待没有结果的未来，倒不如早日结束。

　　他做的很好，可是，这却无法代表夏知姐姐的心意。

　　有的人，等待是为了相聚，有的人，却是为了成全自己的心。

　　那，你自己呢，扶桑毕月？

　　你又在等待什么？等的到底是有一日少昊从你面前出现，还是，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告诉你他心里所想？

　　你敢么？你又凭什么？

　　凭那些诺言？

　　这世上的诺言就像毕月最怕的雷，疯狂过后便成了天边猩红的残阳。

　　有人说，穷桑莫怕，穷桑莫怕。也有人说，我会许你永世无虞。

　　越想越混乱，毕月抹过眼边的泪，忙敛了这些胡思乱想，往房中走去。

　　回到司幽阁，帝兄未醒，自己已是另一番模样，纯白的裙子被泥水和雨水溅了一身，只好匆匆跑回房中让姑姑服侍着洗浴。

　　“怎自己又跑去后面？”

　　毕月没应话，姑姑也没纠结，只翻起袖子，用水舀撒过黑发，头发因水发亮，更显干燥，贴在脸边。

　　“怎么不说话？我知道了，是这几日太过劳累，等姑姑去拿些草药。你才好，姑姑却忘了这茬！”

　　热气氤氲中，毕月叫住冥灵：“姑姑！”

　　冥灵呆呆转过来，修白的手边还有水滴，“怎么了？”

　　毕月透过雾气，沙哑道：“他们是兄妹，怎能相爱呢？”

　　冥灵被吓了一跳，心中立即明白过来她问的是什么，但似乎她早就想到毕月会问这么一个问题，也早就想好了应答。

　　她回身走过来，坐在浴桶边，青松石的屏风外揉了一团黑影。

　　冥灵摸摸她的脸，眼睛红红的。

　　冥灵悠悠启口，淡淡道：“月儿，你要知道天地初开，宇宙洪荒时候的神与人，与我们现在不同。现在的我们好比那天河里的水，不管你怎么挣扎都要按着既定的轨道奔涌，开始、结束皆是如此。”

　　“在上古却并非如此，他们面对的是共同的问题，战争、灾害、疾病、生存、死亡……那时的他们不懂天地伦常，日月星移，在苦难中成长，亲人便意味着彼此信任、陪伴。而兄妹便是同辈中彼此最亲切信任的人。”

　　“而婚姻与他们而言，也并非如今合两姓之好，以上事宗堂，下继子孙。”

　　见毕月依旧呆滞，冥灵继续道：“简单些说，就是在那个年代，神与人要面临的都并非守天下，而是得天下。是不是兄妹没有关系，重要的是喜欢，是结合能使族群强大。”

　　“月儿，我们无法用现在的标准去衡量那个时代，毕竟，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经历过了。现在的神仙也好，人也罢，对于自己不曾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总是能轻易去评判对错，还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冥灵长篇大论说完低头才发现毕月神态与往常不同，她微微低眼，那模样倒是像极了大金乌思量时的样子。

　　“姑姑，也就是说，后来，父皇用他的方式，守住天下悠悠之口，保证了他的帝位稳固，永绝后患。而这一切，并非是我母亲之过。”

　　“难不成你一直以为那些是你母亲的过错？”

　　“是，我总想着，如果母亲当年肯退一步，委屈一下，说不定我就不是没有娘亲照看的孩子。可笑的是，父皇却说，他不是那个放弃的人，我还信了他的话。”

　　“哼，”冥灵站起来，道：“玉帝当年与我说的话，我至今记得一清二楚！他说，成大事者必不惜小情，世殊时异，他与你母亲是万万不能再以夫妻相称。”

　　毕月低下头去，道：“即便相爱，即便儿女成群，又能如何？该放弃的，始终要放弃。不管谁对谁错……”

　　冥灵厉声道：“谁都没有对错！开始既是对也是错，结果，说对是对，说错也不过分。”

　　“姑姑，我不明白。”

　　“你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会不明白？为了心中的情爱和共同的愿望走到一起，又因为各自理想和避讳而放弃在一起，看上去，好像都对了呢。只不过，一开始就有血缘之亲，到结局的时候，大家也都放弃了曾经的诺言。这难道不是错了么？”

　　毕月点头，默然了一会儿，又道：“姑姑，难道知道喜欢一个人是错的，还要继续么？”

　　毕月正问着，听见屏风“呲呲”向着，好似指甲划过青松石的声音，冥灵绕过去，并没有人。

　　冥灵走回来，复坐在毕月面前，道：“月儿，跟姑姑说实话，你可是喜欢上谁了么？”

　　“姑姑先回答我，怎样才算喜欢一个人？而喜欢如果是错的，又应该怎么办？”

　　“能为他的喜怒哀尔而牵动，为能在他面前相伴而欣喜，为在最关键的时刻相助而祈祷，为与他共天下走未来而努力。这便是喜欢了。”

　　“姑姑，如同蛟牙，我也关心他的喜怒哀乐，能与他相伴我也开心，我也想在他危难时刻相助，如果他的未来需要我，我也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可是，我觉得我并不喜欢他啊。”

　　“傻姑娘，你那是爱上一个人了。”

　　水花被激起，声音掩盖了屏风外的心跳，毕月挪到冥灵身边，问道：“那爱又是怎样的？”

　　冥灵笑道：“姑姑从未爱过什么人，也不知道爱是怎么样的。这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去求索。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如果因为觉得错而不尝试一下，你便不是玉帝后土的女儿了。”毕月趴在木桶边，整个人愣在水中。冥灵笑道：“你在这儿待着，我为你换水。”

　　如果因为觉得错而不尝试一下，我便算不得玉帝与后土的女儿了。父皇，母亲，你们当年是否也知道爱上彼此是错的呢？

　　因为爱而相守，因为世情而放弃，不管结果如何，对错与否，也不再去想回忆是否酸甜，当初因为爱而在一起的勇气，才值得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