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春某,十六壮少年;同村锤与柱,来津一共三。
佝偻失高挑,俊秀多菜颜;路程有三百,步行用三天。
投亲亲他适,晚归归何檐?饥肠辘辘久,天地皆萧然。
短工有时竞,一日有一餐;渐渐出力气,三顿有余钱。
锤柱干粮够,别此老家还;大牛骨气硬,空手回无颜。
早出尽血汗,晚宿旧房山;北风雨雪至,一夜倒春寒。
凄寒复疲累,萎顿烧不退;思想独无亲,萋萋不得悔。
迷迷或明昏,茫茫无南北;喁喁随至亲,忽醒不得寐。
环顾竟柴房,斜晖板床被;窗外声渐高,听罢盈热泪。
翁说留做工,妇声却反对;做工实苦辛,不如与路费。
大牛强出门,跪谢表真心;愿以十年力,微报救命恩。
善行得善果,夫妇自欢欣;木工自此始,三年师出勤。
人实技更湛,名传在津门;不离亦不弃,高风拒高薪。
一晃又七岁,师父弃红尘;师娘亦不久,大牛重孝奔。
如今终自立,又值中国新;父母享安逸,大牛方新婚。
锤柱来依附,村人多登门;尽皆殷勤待,长留或济贫。
春风更得意,越是思故地;农民得翻身,处处盈欢喜。
大牛思再三,弃业买田地;举家回故居,锤柱相随去。
中年成地主,安稳有三季;土地新政出,归入公社里。
茫茫无头绪,戚戚无主意;辛苦二十年,一朝浮云弃。
儿女正待哺,老人多病事;坚强复坚强,再做赤贫子。
一旦从头来,灾年惶度日;得过且过得,不复当年志。
将心难得心,索情情不待;避之恐不及,殷勤人不再。
文化革命风,江南到塞外;界限划分明,怕沾地富坏。
可恨锤柱流,批牛竟带头;本已强弓末,苍天与我仇!
皑皑千里雪,萧萧北风愁;此命值几个,可怜亲人忧。
混迹牛棚里,辱没在街头;浑浑噩噩久,一梦回鼓楼。
十年才过半,魂魄向西游;悲哉唏嘘已,希君长梦留。
外祖一生终,我叹不相逢;听母讲至此,泪眼已朦胧。
戚戚贫贱苟,汲汲富贵营;逝水敬山岳,清风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