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开始回忆从前与师父在一起的经历周政便不愿停止,像一部永远也看不厌的电影,一遍又一遍,越来越有味道,师父是一个完全把自己埋在工作中的人,他对自己交代的第一句话就是做警察的,想当个好警察就不能有过多牵挂,要把自己的时间尽可能投入到工作中,可即使这么说,日复一日加班的还是他,只要有休息时间,他又会嘱咐周政劳逸结合,这是个怪老头,也是个好老头。
记得第一次跟着他去现场破案,他仅仅根据房间物品和摆设,以及尸体上的细节就锁定凶手是受害人的前男友,因为房间内还残留男用香水的味道,说明分手没多久,但是除了香水,房间内根本看不出除了受害人有别人住过,再加上受害人头部受了致命伤后,凶手又在她心脏位置捅了一刀,明显凶手心中受了创伤,回来报复,这是他事后对周政的解释,周政那时就像童年看到真的超人一样兴奋,他为了能更好当侦探,看过不少书籍和影视作品,但没有一个比亲自跟着师父办案精彩。
后来周政才发觉师父对于爱情类情感谋杀案件出奇得敏锐,往往用不了几天就会破案,关于这件事警局有很多传闻,有人说师父在爱情方面受过很重的伤,有人说师父不会处理自己的爱情生活所以看了很多对于这方面研究的书本,这一切谣言都源于田承义五十多岁了还是单身,其实周政不免也有些好奇,他还没见过师父对于女人有过兴趣。
直到有一天半夜田承义给他打电话叫他出去喝酒,对于那天周政的印象很深,因为下了很大的雪,一年年末的第一场雪,周政走进约定的酒馆看到师父裹着一个军大衣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再走近竟然发现他在瑟瑟发抖,酒馆内并不冷,所以他好奇地问了一句:“师父,您病了么?”
“怎么可能,你什么时候见我病过?我在抖腿呢!”
周政仰起头想了一会儿惊奇地发现还真没有过,两人对视一笑叫来了酒,一开始他们都是在聊工作,周政默默请教一些复杂的案子,田承义一个又一个耐心解答,等喝完几杯酒田承义开始犯迷糊,不再回答周政的问题,夹花生米的筷子总是握不稳,周政清楚叫他来的真正目的要揭晓了,他依旧装懂不懂问了一句:“师父,冷么?”
终于师父慢慢说:“除了案件,其实你对其它的有些事情也想弄清楚对吧?”
“没有。”周政果断回答。
“还撒谎,有些事我埋在心里一直不同别人讲,就是在等能与之分享的人,而你就是那个人。”
“啊!?”周政既高兴又感到荣幸。
“因为你也有不能告诉所有人的秘密对吗?”田承义眼睛中似乎有道光,照穿了对方。
周政很诚实地点点头。
田承义微微一笑又饮一口酒,他开口前先坐正了身子,双手捧住酒杯仿佛在取暖,又像是为了尊重这场谈话而端正坐姿,他说:“你在警局肯定听过关于我的不少流言,不过也正常,毕竟我是个五十多岁的单身老头,没流言才怪,但是没有一个能猜中我真实的故事,三十几年前,我第一次谈恋爱,我们在各自大学同学的介绍下相识相知,她是学法律的,我们的基本职责一样,都是打击犯罪,所以很谈得来,再加上她很喜欢吃我做的饭。”说到这里周政张大了嘴巴表示不相信,田承义很自豪地说:“在我年经的时候可是抢手货,学习好,做饭好吃,还是个帅小伙。”
“哈哈,就中间这点看不出,最后面这点太明显了。”周政也跟着打趣说道。
两人笑了一阵,田承义继续说:“无论在什么年纪,恋爱恐怕总是最幸福的,整个人始终是有目标地活着,那些天我只要有空就会去找她玩,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接吻,圣诞节,我们在公园漫步,突然间下雪了,她说她想看看雪,我便抱着她。两人站在湖边,我看着她的脸冻得通红,但是她看雪的样子美丽又可爱,所以忍不住亲了一口,刚开始吓了她一跳,等她反应过来赶忙低下头,我以为她生气了就傻里傻气的一直道歉,结果过了一会儿她紧紧抱住我,我们就在那个冬天第一场雪下亲吻。”
周政听着师父这么说仿佛变了一个人,想不到一直沉醉工作的他心中的秘密竟然是这般甜蜜的爱情,他静静地听着,不管有什么问题都不问。
田承义的眼睛里似乎放映着电影,他呆呆地看着酒杯继续讲述道:“我真的觉得人生就像大海里飘荡的船,上上下下,我和她的爱情就像我所经历的最大的浪,把我推到了最高点。”说到这田承义突然停下了。
“您要是不愿意再回忆我们就别聊这个话题了。”周政似乎洞察到对方的心思。
田承义双手捂面,他脸上皱纹满布,完全超越了年龄,多年来忘我加班几乎让他不堪重负,若不是一个经常锻炼的人估计早病入膏肓,他在那想了很久,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不过身体一直在轻微颤抖,最后他一口闷掉杯中的酒说:“我们能相互爱慕的原因恐怕对生活和理想的追求肯定是其中之一,在现实面前理想对于爱情犹如一把双刃剑,毕业后因为工作的原因我们被分隔两地,很少见面,你明白异地恋,特别是两人工作都忙碌的异地恋,从有一时间就打电话聊天到一个月甚至几个月不联系,再到无声无息的分手,就像把沙捧在手里,随着时间的流逝眼睁睁看着它散落,最后只剩下回忆这一部分留在手里。”
“这么深的感情为什么还偏偏执着于工作?”周政忍不住问道。
神探拿起酒杯发现空了又放下,他单手撑着额头仿佛也是自问为什么不放弃工作,追求爱情,他想了好一阵说:“我曾经妥协过,你知道一般这种情况都是女人放弃工作,但她并不是一般的女人,她说要做到某件事就一定要做到,我实在是太爱她,所以和她说过我放弃工作过去她那边,可是这个世界为什么就会有那么多罪犯呢?我当初和你一样,当警察就是因为容忍不了犯罪,所以辞职的事一拖再拖,直到最终分手。”神探按额头的手越来越重,周政看不穿是后悔还是愤慨还是不甘,也许这些都有。
“我认为都是缘分吧,无可奈何。”周政说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会要有缘无分,这和抓到一个罪犯但是不把他关进监狱有什么区别?”
那天说到这,他们的电话同时响了,师徒二人重新回到了工作。多年后,周政仍然挂念着神探对有缘无分的形容,他和陈絮雅也许就是这样吧。
回想间周政到了目的地:“心水一岸”,城里最为昂贵的墓地,到师父的家要穿过墓地,从后门过去,再走一段小路就到了他的小屋,周政不明白他为什么偏偏要住的离墓地这么近,而且选择了一座只有墓地这一条路进入的小屋,也许他老人家真的要放手一切了,现在还去打扰他真的让周政很难过,而且师父交代了的事情还乱来必定会发脾气吧,他把陈伯的话揣在心里鼓足勇气敲门,宁静的周遭环境让敲门声显得刺耳,被惊到的小鸟呼啦呼啦从他身后飞过,周政敲了三下毫无动静,他稍稍用力,门居然开了,他小心翼翼推开门,看到里面场景的感觉就像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每个月要吸少女血一样,与其说不解,愤怒,迷茫等等,不如用恶心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