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骋虽然在这头闭眼养神,耳朵却没闲着,把易家扬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
敢情这个小破团的卫生队还藏龙卧虎……也不知道这柳池台和蓝衣青年杠上,谁会占得上风?
凌云骋脑中自行脑补了一幅画面,要是这什么柳池台骂的是蓝衣青年的病历,两个人正面刚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想想蓝衣青年那种高傲欠揍的样子,要是吃了亏被收拾了,肯定大快人心。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凌云骋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这个寂寞而混乱的世界,谁的欢颜背后都有往事的阴霾与缺口,只是,有些人可以选择陪伴,另外一些人,注定只能铭记后又遗忘。
广袤的天空下,一个孤独而单薄的身影坐在悬崖边。
那个人回过头,正是蓝衣青年。
青年看到他,笑了起来,眉眼温柔得像是湖边新抽的柳枝,笑意如同和缓的清风,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笑容。
浓云间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道光,笼罩在他的身上,淡淡的金色,将他衬托得更是轻盈无比。
他站起来,笑着向凌云骋伸出手,掌心向上,承载着天光。
凌云骋想都没想,就向他奔跑而去。
然而在凌云骋就要握住他的手的那瞬间,青年却向后倒去。
他脸上的表情,如此坦然而安详。
就那么随着风,坠下了悬崖。
翩若惊鸿。
凌云骋惊恐地趴在悬崖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含笑而去,消失不见。
……
忽然惊醒,凌云骋满身大汗。
天还没亮,凌云骋走出宿舍,到洗漱间用冷水洗了把脸。
他此刻无比清醒,脑中那个笑容却怎么都挥之不去。
凌云骋双手握拳,撑在池子遍,眼里有着猩红的血丝。
妈的,这个梦,这个人。
之后的几天,徐一鸣按时去卫生队换药,本来伤口也不深,大小伙子年轻力壮的,恢复能力也挺好,五天就叫着要拆线了。
这日,下午训练的五公里跑完了,大伙儿一股脑涌进食堂吃饭。
虽然地处边疆,可是这食堂的伙食还真不差,一人一盆杂粮粥,咸菜自取,包子馒头管够。
为了照顾维族哈族等穆斯林新兵,食堂还专门有清真窗口,穆斯林兵们也围作一团占领食堂一角,大快朵颐起来。
小伙子们饭量一个赛着一个大,别看赵强瘦是瘦,直接用盆子装了一盆包子过来,在徐一鸣旁边坐下。
凌云骋看了赵强一眼,眼睛一亮:“我操,强子你拿这么多?能吃得下么?”
“今天特别饿,不知道为啥。”赵强拿起一个包子,三口,没了,还不忘补充一句,“还是包子好吃,馒头真没劲。”
别看赵强精瘦,但他用实力证明了食量和身材没关系,三口一个包子,不一会儿盆子的山尖尖就被推平了。
徐一鸣把粥往赵强面前一放:“别噎着,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这包子皮薄馅儿大,猪肉粉条馅儿,舍得放油,又香又鲜,凌云骋看赵强吃得这么爽,自己也多吃了两个。
指导员朱俊峰挺着个肚子摇着就过来了,一屁股坐在了凌云骋旁边:“怎么样,今天的菜好吃不?”
凌云骋一边吃一边点头:“好吃,你看,强子已经吃了一盆包子了。”
大家转回去看赵强,赵强盆里的包子只剩一个了,赵强一边吃一边傻笑,用表情表达着好吃。
“指导员你怎么不吃呢?”徐一鸣看着只端了盆粥的朱俊峰,有点奇怪。
朱俊峰摸了摸肚子:“没胃口,喝碗粥就行。”
凌云骋听着朱俊峰声音闷闷的,关心地说:“指导员儿,你感冒了?要不要去卫生队看看?”
“嗯,小感冒,去个屁的卫生队,还不是让回来休息,大不了开点药。”朱俊峰挥了挥手,压着不适把粥给喝了。
徐一鸣看着他这个啥也吃不下去的样子,又给他端了一盆粥,朱俊峰二话不说喝了,表明自己没事。
众人看他这样,也不好继续劝说什么,三两下也把自己的晚饭给吃了。
吃完饭朱俊峰给他们上课,讲作战常识,徐一鸣看着朱俊峰脸色不好,用手肘拐了拐凌云骋:“貌似指导员很不舒服的样子。”
凌云骋看了看朱俊峰,压低声音道:“我也觉得,不然待会儿劝劝他,还是去看看吧。”
朱俊峰讲着讲着,突然把手上的笔记本往桌上一放,走出去了,凌云骋紧跟着朱俊峰也出去了,剩下搞不清楚状况的新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果不其然,朱俊峰出来到盥洗室就吐了,晚上的杂粮粥一点不剩地呕完了,凌云骋拍了拍他的背,朱俊峰胃里烧得厉害,感觉呕得太用力,肚子也开始疼起来了。
“指导员,喝口水吧。”徐一鸣后脚也跟了出来,还抄上了朱俊峰的水杯,他递过水杯,示意指导员喝口水缓缓。
朱俊峰觉得吐得差不多了,才喝了口水,又漱了漱口,说了声谢谢。
凌云骋皱了皱眉头:“指导员,撑得住吗?不然还是去卫生队看看吧。”
朱俊峰整理了一下,往回走:“先把课上完吧。”
好不容易熬到八点下课,徐一鸣说要送朱俊峰去卫生队,也不知道朱俊峰是不是对卫生队有什么偏见,就是不去,还让徐一鸣他们先回去,说:“我还能不清楚自己身体怎么样么,有点头晕,先回去睡觉,你别吵吵了。”
徐一鸣只好妥协:“好吧,那我们送你回去。”
朱俊峰点点头,和徐一鸣和凌云骋一路往宿舍走。
快到宿舍楼下,王振刚好从楼里出来,看朱俊峰脸色不好,忙上前两步,看了看他脸色:“老朱,你这是咋了?”
“没咋,头晕得很,回去睡觉。”朱俊峰觉得头好像有千斤重,肚子也是翻搅得难受,回话不免有点虚。
王振脸色沉下来:“你这样熬着怎么回事嘛!”
“我真没……”
话还没说话,朱俊峰眼前一黑,脚一软,就要往地下躺了。
三人赶忙扶住朱俊峰,王振一巴掌拍在凌云骋背上:“快,你去挂号,找脑科那个什么柳池台!不是他值班也把他给我翻出来!”
凌云骋一点头,转身就往卫生队风急火燎地跑去,徐一鸣把朱俊峰背上,也往卫生队赶,王振折回宿舍楼拿东西去了。
刚挂了号,徐一鸣他们也到了,二话不说把朱俊峰抬进了内科诊室。
内科诊室里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医生正在玩手机,看见他们进来,随意招呼着把人放下,懒懒地走过来,检查着病人的情况。
凌云骋想起王振嘱咐他的话,问道:“医生,你们这是不是有个医生叫柳池台?”
接诊医生没理他,问朱俊峰:“哪儿不舒服呀?”
朱俊峰迷迷糊糊地说:“头晕,肚子疼。”
接诊医生走回桌子,开了化验单,把单子往徐一鸣手上一塞:“先给病人验个血吧。”
交了单子,护士过来给朱俊峰抽了血,把标本送化验室去了。
凌云骋看见接诊医生这幅懒洋洋的样子就火大,声音也冷了:“医生,刚才问你话呢。”
接诊医生手一挥:“有啊,你去找呗。”
凌云骋简直一秒都不想多看这傻逼一眼,转头就往门外走,结果差点和要进诊室的人撞个满怀。
“凌云骋你不是吧?不至于这么怀恨在心报复我啊?”
凌云骋被叫到名字,赶紧看了看来人,结果说话的人竟然是那个蓝衣青年,他今天规规矩矩穿了夏常服,外面罩个白大褂,戴上了一幅无框眼镜,平添了一股专业的气息。
他愣了愣,蓝衣青年似笑非笑地说:“你要干嘛?”
“连长让我去找一个叫柳池台的医生。”凌云骋抓了抓后脑勺。
蓝衣青年没有让开的意思,又问:“找柳池台有什么事?”
凌云骋回头看了一眼检查床上的朱俊峰,说:“我们辅导员晕倒了。那你认识他不?”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蓝衣青年扶了扶眼镜,勾唇露出一抹微笑看着凌云骋:“我就是柳池台。”
什么?他就是柳池台?!
这真是一个惊天大玩笑!亏自己还脑补了多少蓝衣青年吃瘪的画面,原来,原来俩人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也怪自己没想到,柳池台本来就应该和传闻中一样,医术很好,脾气却很坏,这家伙神神秘秘的,竟然接连被愚弄了两次,凌云骋有点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柳池台,真有意思。
“你挡着我了,我去看看你们指导员。”柳池台拨开门神一样的凌云骋,走到了床边。
徐一鸣也是一脸的目瞪口呆,柳池台一边检查一边说:“怎么?给你们好脸色看你们还不习惯是么?”
没理徐一鸣,柳池台熟练的视触叩听,不时问问朱俊峰的情况。
“今晚这是怎么了?谁给我讲一下?”柳池台看了看徐一鸣,又看了看凌云骋。
凌云骋本来想接话,话到嘴边又忍了下去,用目光示意徐一鸣讲。
徐一鸣便一五一十地把从吃饭到送医他们的所见都和柳池台讲了。
“夏瑞,化验结果出了么?”柳池台转头问那个值班医生。
没想到,值班医生站起来,语气不善:“柳池台,我们内科的事儿,你一个外科的人掺和个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