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半夜三更宜川鬼市

　　我从没想过，再次回到家乡，不是荣归故里，而是以一种拖家带口的方式回来。而且这车厢里面的人在之前，都跟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一车的外乡人，就我一个是本地人。

　　除了那个大眼睛水汪汪的汪鸱鸮之外，此时在那沙岛别墅的年轻人，都已经跟我一起了。

　　潘东是地道的帝京人，赵八指则是北方人，那个汪鸱鸮是西北人，吴三邪是湘乡人，回程的火车上，眼见着这些来自全国各地四面八方的朋友，不知为什么，总有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怎么？后悔了！”潘东坐到我对面位置，瞅了我一眼，开口道：“带着一帮外地人挖自己家的祖坟，不开心吧！”

　　我笑了笑，道：“没啥，我祖上是湖广填四川来的江西人，这地方虽然是我从小出生的地方，往回走三辈，哪里都不是故乡……”

　　“你倒是看得开！”潘东的笑容，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毕竟我跟他还不熟，不至于现在就可以坐在这里交心沟通。

　　我转过脸去，不知不觉就看到了坐在隔壁靠窗户位置的那个人，他此时在沉睡，一脸苍白，那脸色苍白的模样，感觉像是地底下挖出来的一样，不过看他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再仔细瞅这张脸，我想了想，我还是得加强运动，因为以前的工作多是缩在办公室昼伏夜出，我敢说，这样的生活状态延续一段时间，我估计我的脸色就跟他一样了。

　　潘东此刻看了看窗外，开口道：“这边的丘陵地带已经过了，一路再穿过一段平原，过了江汉平原，就是宜川了！”说到这里，他转过头来看着我道：“三立，就要到你的老家了，要不要给我讲讲你回老家创业的故事？”

　　我笑了笑，道：“永远不要和人一起创业！”

　　潘东见我们两个人把话题说得有点冷，不觉换了话题，冲我道：“三立，估摸着还有两个多小时到宜川，这样吧，你是第一次跟我们一起行动，你有什么事儿，都可以跟我们聊，我能回答的一定回答！”

　　我点了点头，开口道：“我就想问一下，我现在冒着生命危险跟你们一起去盗……挖土，为什么薪水只有一个月六千多？还不如一个工作三五年的小白领？”

　　潘东摇摇头，好笑道：“原来以前你一直以为这一行是暴利？”

　　“难道不是么？”我问道。

　　“你这小子想当然吧，真是隔行如隔山啊！”一边的赵八指横插一杠子进来，开口道：“让我给你讲讲吧！”赵八指掰了一条腿架在另一只腿上，翘着二郎腿道：“如果是在二十年前，的确是暴利行业，要想富挖古墓，一个锄头万元户。那个时候国家刚刚经历了动荡时期，百废待兴，岂止是盗墓，就算是下个海，做个个体户，也可以爆发。后面这几年，你也看到了，国家的发展情况是越来越好，社会也越来越稳定，稳定之后，其实你要说对于古董这玩意儿，也有很大的市场，毕竟是盛世古董乱世黄金，但是你要知道这一点，一个社会一旦进入到了稳定发展的时期，这个社会的阶层是慢慢固化的，简单来说，穷就一直穷，富就一直富，比如农民工在城市里奋斗个几十年，生下来的孩子继续在城里做农民工，而农民工的房东在城市里生活个几十年，生下来的孩子继续在城里做房东……”

　　“这个，是不是说得有点偏了？”一旁的潘东道。

　　赵八指道：“没有偏，我也就是举个例子，总之，后面该发财的都发财了，没发财的也陷入恶性竞争了，墓里面倒斗的，以前的时候，啥破铜烂铁都收，后来有些东西确实竞争激烈不挣钱了，他们就开始毁了。啥行业都一样，趋向于稳定之后，那些暴利行业的利润，也会慢慢分层，一层一层收割，到最后，利润也不咋地，这个时候总会有人来将其收整起来归到名下，比如你们所说的古董行当，最终，都会被大资本归拢。”潘东转过脸来，看着我说道：“三立，一个月六千多，这工资已经是相当不错！你要知道，如果说你自己去支锅，且不谈走空的概率，你就算弄到手的明器，你怎么去卖？”

　　我想了想，道：“这种好东西，还怕不好卖么？”

　　潘东听了我的话，补充道：“你如果有好东西卖给我，那我直接抢，岂不是成本更低？”

　　“倒手古董的人都这么不讲究？敢跟老子抢，我打死他！”赵八指当时血压就彪高了，转而道：“我赵八指啥人，敢抢我，不过你小子就不一样了！”赵八指拍了拍我的胸口道：“你们这样新入行的人啊，就是弱鸡。”

　　潘东摇了摇头，指着赵八指道：“八指你这家伙就歇歇吧，就你这德性，你这模样往街上一站，真要是手里面有好明器，傻子才敢跟你交易，你就报报你是哪条道上的？”

　　“我哪条道都不是，我是社会主义共和国退伍兵！”

　　潘东尴尬地摇摇头，而后拍拍我的肩膀，道：“三立，倒手古董这一条道，你要是没有道，这东西，就跟八指说的一样，还真不是说卖就卖的，就拿羊州的夜墟来说，你要是背后无道，孤家寡人往夜市里走，要么你手中的玩意儿都是些寻常玩意儿，一旦你手里面有好东西，别人摸清楚了你的道，这夜墟，你绝对不会活着走出去，就算你活着出去了，那你手里带来的好宝贝，绝对是地摊价卖掉，否则走不出去的！”

　　“你说的，是哪些道？”此时潘东的话，终于让我对这一行有了一个初步的理解。

　　而这个时候，坐在我对面那个一直冷冰冰的“我”口中似乎发出一声不屑的声音，开口道：“天南地北到处都是道，你要说倒手古董的道，在目前全国的地盘上，都是盘口，各地有各地的盘口，哪里一次说得清楚，说个近点的，老九门听说过没？”

　　我点点头，道：“听说过，不过那不是以前的故事么？”

　　“以前的故事，换身皮就是现在的故事。门派没了，人还在，道还在，人气儿也还在，用现在的话来说，这叫品牌，百年老字号，岂会轻易就消失？北方六扇门，南方老九门，川西的太和帮，哪个不是老盘口传下来的……”潘东对这些东西，都是了如指掌。

　　听到这里，我脑子一转，瞬间想起了什么，而后冲着潘东问道：“那你说说，我们宜川这边是不是还有盘口？”

　　潘东听了我的话，稍微思索了一下之后，道：“其实这几年我们山南海北走了很多地方，宜川我们很少来，至于盘口还在不在，今晚上，你得跟我去找找！”

　　“你是说，这盘口还指不定在不在？那如果不在的话怎么样，在的话，又怎么样？”

　　“不在的话，当然最好，在的话，我们必须得先给当地盘口打了招呼再行动，否则，如果惹到不该惹的东西，怕是我们还没找到那个铜蝉，大家都先去西方当金蝉子了……”

　　“去哪儿找？”

　　“夜半三更，宜川鬼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