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老院长
老院长的房间在一楼走廊的最里间，因着背阳方向，走在此处有些阴凉。不甚明亮的日光灯照的斑白的墙壁有些虚，仿若看不清面前的路。
安聆衣袖被扯住顿下了步子，回头看到游家姐弟一人一个胳膊抱着她，几乎要把她的身子压垮了。安老师没注意到后面的动静，仍在念叨当年的小事，安聆艰难的抽回自己的手，没好气地放低声音问：“你们这是干嘛？一副见鬼的表情！”
“小聆子你不觉得你们这孤儿院阴森森的吗？”游夜夜穿着一身及膝的棉衣，在南方的冬天其实有点夸张，但她却生生打了个冷颤，往走廊尽头抬抬下巴，磕着牙说：“特，特别是那，那边，越走过去越冷了！”
小聆子这个外号由安老师他们叫，安聆一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游夜夜这一声小聆子叫出来，硬是让她有一种伸手弓腰扶住游夜夜的纤手，低眉顺眼喊声“喳”的冲动。撇撇嘴，安聆还真牵起游夜夜的手搭在自己手背上，一手往前开路，含笑道：“老佛爷您身子太娇贵，小的去见一见安姨立马带您洗个热水澡，马上就不冷了！”
“不是，我是真觉得……”游夜夜话没说完被游弋扑过来抱安聆手臂打断了，他眨着大眼，下巴搭在安聆肩上，神经兮兮的认同了游夜夜的说法，“安聆你别说，是真的很诡异，你看灯光还在晃呢！分明就是灵异现场的既视感！”
抽出自己的手，安聆一人敲了他们一记脑门，手指竖在唇中间嘘了声。揽下两人的肩膀，压下脑袋缓慢而细声地说：“啊，被你们发现了。我们这还真闹过一段时间鬼神，晚上要是听到小孩的惨哭，千万不要出门哦。”
“啊——唔——”
游弋的一声惊叫被安聆跟游夜夜两手捂住，游夜夜自己瞪着大眼，一只手还捂着自己的嘴，微微颤抖的肩膀证明她也是受到了惊吓。
安聆抱着手撇着眼抖着腿，看着游家姐弟的衰样她眉眼一弯，转身摆摆手，丢下一句：“玩笑话都听不出来了吗？这么不经逗，游弋你还比不过你姐胆儿大，啧啧。”
“……”
“……”
游家姐弟两人面面相觑，眼看着离了安聆一米远，一对眼立马冲过去一人一只胳膊抱住了安聆。
老院长的房子布设老旧整洁，终日不见阳光的缘故，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床边花瓶一大束鲜艳的野花，大约是用新鲜野花散味的吧。极淡的药水味中，又多了淡淡的花香和青草的潮湿，甚是奇异。
安老师朝空气挥了挥手，回头对几人不好意思道：“味道不太好闻，见谅见谅。老院长不愿搬到他处，我们只能由着她老人家了……”
“嗯？是红红、咳咳……成成回来了吗？”
虚弱苍老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安聆连忙走过去拉住伸出被子的一只枯木般的手。凑上去，安聆歪着头一如平时，清脆地说：“安姨，是我啊，小聆子。”老人半睁的眼睛似乎看不太清，安聆帮忙把人扶起来靠在床头，不确定地问，“安姨，您还记得我吗？”
“小，小聆子？啊，我看看我看看。”老院长带上老花镜，仔细端详了安聆一会，恍然道：“啊，是小聆子啊，记得记得的嘛。你们每年回来几次，嗯……好像有阵子没见你们了，你路宁哥哥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安聆脸上的笑容一僵，对着老院长殷切的目光继续拉开嘴角的弧度，干笑着说：“路，路宁哥哥，他，他比较忙……下次，下次我一定拖上他回来看您……”涩哑的尾音说不出尹路宁不在的话，安聆编了个理由，骗骗老院长，也骗骗自己。
“哦哦，你们两个啊，往常都是秤不离砣的，就你一个人回来，还真是不习惯啊。”老院长拉着安聆的手拍着，像小时候哄他们睡觉的时候一样，声音软软的却已经显得苍老无力，“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可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欺负你路宁哥哥了啊。你呀，就仗着路宁疼你，天天给他找麻烦，亏得……啊，我记起来了，你们两个是不是要结婚了啊？”
“……”
这样的场面安聆顿觉无力，心底最怕的事终究是躲不过的。听着老院长的无心之言，一度封锁的回忆潮水般汹涌而来，一个个画面清晰如昨日，奈何，画面中的另一个人面容却已经越来越模糊，连他的声音都快忘记是什么样的了。
是了，他们是预备结婚的。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人，连求婚仪式都没有，只一人问另一人，要不要就这么生活一辈子，另一人也没有丝毫别扭犹豫就应了。
要不是安聆自己倔，非要事业上与尹路宁比肩才肯结婚，不然在她大学毕业那一年，他们就该结婚了的。
尹路宁对她一向没办法，又那样宠着她，只温温柔柔说过一句等她的情话，就没再催过她了。
突然被问到是不是要结婚了，安聆装不下去，连忙低头掩饰，眼前一阵模糊，嘴角却还是维持上扬的弧度。安老师微不可闻的叹了声气，在一边转移了话题，“老院长，你看小聆子多有心，她还带了朋友回来看你呢。”
顺着安老师指引的方向，老院长扶了扶老花镜，眯蒙的双眼在看到游家姐弟的时候霍地一闪，身子不由自主往前倾像要看个仔细。游夜夜见状拉着一股醋意的游弋往床边凑了过来，恭恭敬敬喊了声：“老院长好，我们是安聆的朋友。顺道来看看您。”
老院长良久无语地打量后，突然尖声叫喊出来：“……红红！成成！你们终究还是回来找我了对不对？”
几人被老院长略显凄厉的叫声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下，游夜夜跟游弋记得安老师的嘱咐，咳嗽一声打算顺了老太太的意吧。游夜夜往床边坐下，握住老院长的手应了，“哎，院……安姨！是我，红，红红！”
游弋挪到床边，列出一个笑脸，只得顺着编下去：“安姨，我是成成。我们回来看您了！”
“哈哈……咳，咳咳，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啊。”老院长突然放声咳笑，眼睛不离错认的游家姐弟，笑着笑着满眼泪水，拉着两人的手一声长叹，“因果终有报……因果终有报啊——”
嘴里念叨着“因果终有报”，老院长一声长噎，咳嗽两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