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到此为止。」

　　他斜靠在一处生锈的铁门后，侧耳倾听，似乎在安静等待着什么。

　　从管道连接处滴落的水珠滴滴答答砸在地上，连带着鞋跟敲打的回响，被这片完全密闭的空间无限放大，吵闹得就像小时候床头一天亮会开始打鼓的小人闹钟。

　　还有十秒。

　　在心里数着步子，二十五声后意料之中停了下来。他依然坐在灯光的阴影里，没有动，也没有抬头。

　　「林恩·莫里斯」

　　来人站在铁栏前呼唤道，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遗憾和可惜。仿佛高高在上的主宰者，在望着一条即将溺水而死的狗，尾音在空气里划出一道嘲弄的弧度。

　　「自从你加入以来，我似乎就一直在跟你强调一个问题。」

　　来人轻轻笑了笑：「忠诚。」

　　「我的忠诚一直都在。」

　　四周安静了下来，在这片寂静中，每一丝呼吸声的改变都变得清晰可闻。他手指微微动了动，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开口，却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从来……从来没有变过。」

　　——却不是对你们。

　　「那么，现在就到了验证它的时候了。」

　　永远不可能知道他在心里补充了什么，来人很满意林恩说出口的回答：

　　「如果你能做到最后，我会让你见冬日战士最后一面。」

　　铁门被推开的声音震耳欲聋，冰冷的金属刺入肌肤，一瞬间仿佛连血液都被冻住。

　　「砍掉一个头，还会长出两个。希望你也能如此顽强，林恩——」

　　在意识消失之前，这就是他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了。

　　「——HailHydra」

　　###

　　“……林恩？林恩·莫里斯？”

　　来自云层里的呼喊如同阳光，一下子将他从沉睡中唤醒。林恩倏尔睁眼，那泛着青苔味道的潮湿监牢悄然从眼前褪去，取而代之，是一双盈满忧虑和担心的蓝眼睛。

　　嗯，这人他挺熟的。

　　“Cap？”

　　声音听起来还有点迷迷糊糊。林恩抖了抖盾身，发现自己现在正瘫在史蒂夫的膝盖上，从下往上仰视美国队长那张很久不见的脸，以及沙发后正垫着脚朝往这边看来的钢铁侠：“我又睡着了吗？”

　　他记得今天一大早托尼就把史蒂夫叫到了斯塔克大厦，就最近新的发现做了一番深入探讨，总裁爸爸还给队长播放了那天晚上他们前去废弃工厂的录像。而林恩自己因为回到盾牌之后精神就一直很疲倦，在沙发上强忍困意陪着听了会儿，甚至为了不半途睡去，还主动把自己塞进了史蒂夫怀里，希望借助外力清醒一点。

　　……不过，看来他最终依然是低估了队长胸肌的舒适程度。

　　真的，比托尼的絮絮叨叨还催眠。

　　“上帝，Cap来之前我才把你叫醒，转眼却又变成这样。”

　　挥手让贾维斯把林恩的脑电波实时监测调了出来，托尼的目光不断在那一行行波长上游弋，眉头不由自主皱得很紧：“除了困还能感觉到别的什么吗？头痛？头晕？恶心？想吐？”

　　“……你指望我能吐什么出来，振金吗？”

　　感觉到史蒂夫在轻轻敲着盾身上的五角星，温柔得像是在抚摸一只没长大的奶猫，林恩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说真的，再不抢救一下的话，我感觉自己可以一直睡到下个世纪。”

　　“那可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体验，相信我。”表情显得越发担忧，史蒂夫从沙发上站起身，看向脸色依然不好的斯塔克总裁，提起林恩晃了晃：“他最近都是这样？”

　　“大部分时候。”托尼从队长手里接过盾牌：“我觉得应该是使用能力之后的后遗症，精神在自我恢复，但这也太离谱了点……你能相信吗，Cap，我这几天就算让小呆把他当飞盘在屋里扔着玩他都不知道！！”

　　林恩：……

　　史蒂夫：……

　　托尼：……Shit，说漏嘴了。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快要失去控制。

　　“那还真是谢谢你啊。”林恩阴测测的声音宛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我现在知道了。”

　　——所以，干了坏事为什么要这么大声说出来。

　　非常忧伤地抹了把脸，史蒂夫默默朝后退了一步。

　　而下一秒，托尼拎着的盾牌从突然从他手中飞出，狠狠PIA在总裁爸爸英俊的脸上。‘咚’得一声，听起来就好疼的样子。

　　不能看，不能看。

　　真的太惨了。

　　“所以，我们真的没有任何办法，是吗？”

　　十分钟后，史蒂夫坐在沙发上，冒着生命危险抱着依然气势汹汹的盾牌，而托尼则捂着冰袋瘫在他们对面。身后，是正兢兢业业打扫一地狼藉、却还是被总裁爸爸威胁要捐到大学去的小机器人。

　　朝林恩抬抬手示意休战，托尼仔细想了会儿，斩钉截铁道：“是的。”

　　“……我不想听到这个。”明显噎了下，史蒂夫微微皱起眉，脸色有些不好看。

　　“我也不想，但这是事情。”

　　耸耸肩，感觉到脸上的阵痛已经差不多完全消失。总裁爸爸放下手里的冰袋，朝天花板翻个白眼：“不过，‘我们’没有办法，不代表别人也没有——还记得神盾局跟你说的那个教授吗，队长？”

　　“你是说，变种人？”

　　有点拗口地说出这个新名词，史蒂夫一下子坐直身体。同时还往盾身上点了点，提醒林恩不要睡着。

　　“……谢谢，我醒着。”毫无预兆被戳了一指头，林恩差点要直接糊史蒂夫脸上，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队长的好意，他不能动手。

　　“所以，那位教授已经回纽约了吗？”没有理他，队长的注意力显然已经被钢铁侠勾走了：“你能联系到他？”

　　“这种事你应该直接打给寇森，他会抱紧你的大腿哭着喊着搞定一切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身体却很诚实的让贾维斯拨通了特工的电话。托尼翘着腿，老神在在窝进沙发，并在史蒂夫不解的目光中伸手捂住了耳朵。

　　事实证明，这是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噢，天，斯塔克又是你！！！”

　　电话接通的刹那，寇森崩溃的咆哮就瞬间响彻了整个会客厅。被这可怕的声波冲击得一个咧趔，史蒂夫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林恩，坐在沙发上一脸懵逼。

　　“这次你又要干什么！！而且我明明已经换了频道，为什么你依然还能打得进来！！”

　　“破译神盾局的频道很难吗？我从来不觉得。”兴致缺缺摊了摊手，托尼再次翻了个白眼：“还有，别这么激动，不然等会儿会后悔的。”

　　“我从来都不会后悔。”随手就给自己立了个FLAG，寇森回答得斩钉截铁。直到他从耳麦里听到了美国队长的声音：

　　“……呃，是我。”史蒂夫现在有点尴尬，尤其是当他发现通讯那头一下子就没气儿了之后：“是我拜托斯塔克联系你的……打扰了吗？”

　　“不……没有，绝对没有。”

　　沉默半晌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寇森现在的语气有点虚弱：“队长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你帮我联系那位教授。”史蒂夫回答：“林恩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我需要他的帮助。”

　　“……我只是睡得多了点，队长。”安安静静装了半天盾牌，林恩终于忍不住了：“能不能别说的好像我快死了。”

　　“如果情况继续恶化下去，那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把冰袋随手扔到队长怀里，托尼哼了声：“把这个按他脑袋上，Cap……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想睡了。”

　　频道那头的寇森在队长说了话之后就没了影子，可能是去让神盾局转拨了。两人一盾就这么无所事事地等了会儿，直到托尼忍不住想把小呆拉过来拆主板玩的时候，特工的声音才终于又一次响起。

　　“教授在纽约，他很高兴能为您提供帮助，队长。”

　　语气明显带了点困惑，寇森停顿了下：“但是，他要求亲自和您通话。”

　　嗯？

　　谁都没想到X教授会这么答复，林恩他们愣了会儿，随即，便听见贾维斯的金属嗓音再房间内响起：“陌生通讯请求，Sir。需要我为您接听吗？”

　　“接进来。”托尼挥挥手，让AI放出虚拟屏：“顺便，把前面那个挂了。”

　　“……”

　　可怜的特工忙了半晌，连句感谢都没有就被忙音甩了一脸。与此同时，在贾维斯展示出的屏幕上，也慢慢出现了X教授的影像。

　　那是一个，只要见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的人。

　　“初次见面，罗杰斯队长。”

　　嘴角露出温和的微笑，X教授朝史蒂夫轻轻点点头。在得到同样的回礼后，目光落在了他手中安静如鸡的盾牌上：

　　“林恩·莫里斯？”

　　“……是我。”不知为何，盾身开始微微颤动。林恩知道自己并不熟悉眼前这位声名远播的变种人领袖，但是，他却并不排斥。

　　所以，不等史蒂夫介绍，他就已经主动开口。

　　嘴角弧度又深了许些，X教授看着那已经被重新漆成红蓝白三色的盾牌，似乎能通过那坚硬的表象，看到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一个灵魂。

　　“我会让人去接你来我的学校，这里的所有人都很期待和你见面。”

　　连眼角似乎都盈满了笑意。查尔斯眨眨眼，目光愉悦，就像是一个即将拆开期待已久的礼物的孩子：

　　“不得不说，虽然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但我还是很高兴——”

　　“好久不见了，林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