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欣淡笑着开始说起了往事。

　　当年，她拼尽全力，终于拿到录取通知书。怀着美好的憧憬，她迎来了在附中的第一个学期。

　　开学后，恬欣发现，自己所在的班级牛人扎堆，一切都要凭实力说话。偶尔，在水平相当的情况下，就要参考附加条件。很多同学不仅本身有才，家里也同样有财。久而久之，班里同学或多或少都对各人的家境有所了解。

　　而在这一群天之骄子中，有一个人却是例外。她的事，大家都不了解，也不必了解。她自身的实力已经证明了一切，无需任何其他条件再为她加分。

　　恬欣至今记得，在附中时的赵荻，永远是一身干净整洁的校服。除了音乐上的才华，平时她从不出风头，为人也不娇纵，和谁话都不多。

　　“大抵学艺术的人都有些清高吧，但她的样子却不让人反感，反而觉得，她那么有才气的一个人，就该是清冷孤高的。”

　　说到这儿，恬欣眼中甚至流露出一丝崇拜。

　　后来，学校要选派学生去法国的一所艺术院校，参加中法音乐交流会。公布的名单中，吹奏西洋长笛的恬欣落选了。私底下，大家纷纷在传说，她的名额是被人挤掉的。

　　那次是恬欣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不公和不甘，还有无可奈何。

　　隔天，班主任老师把恬欣叫去办公室。在这次的音乐交流会上，赵荻同学将表演两首曲目。她提出，希望能和恬欣合奏其中的一首曲子。班主任询问恬欣的意见，是否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恬欣心想，除非自己疯了，才会拒绝这个演出机会。

　　“这人实在是够别扭的，我去向她道谢，她对我爱理不理，冷淡到极点。我禁不住要怀疑，是不是我们老师领会错了她的意思。”

　　之后，两人经常在一起练习曲子，慢慢熟络了起来。

　　某天排练结束后，赵荻并没立刻离开，她走到恬欣面前建议道：“我们再去上次那个地方吧？今天我请客。”

　　那时，两人关系已经挺不错了，恬欣为了表示自己的谢意，就请她去吃路边摊。尝试过后，赵荻对那个小摊一直念念不忘。

　　“你知道吗？一个女孩子，在花一般的年纪，竟然从没吃过路边摊，从不看小说，也从不追偶像剧，真是叫人难以想象。她告诉我，平时看书练琴都来不及，哪还有时间做别的事。我这才知道，我们只看到她令人羡慕的天赋，却不知她背后所付出的努力。”

　　那天赵荻请恬欣吃完东西后，还意犹未尽地顺走了她一包零食。

　　“这个不错，我拿走了。”

　　耳边似乎还能听见赵荻说过的话，恬欣有一丝小得意，和自己在一起时，赵荻并不是一无所获，自己也教会她不少事。

　　“那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退学？”

　　“事出突然，至今我也不知道她当时退学的原因。她从不主动提起这事，我也不便多问。”

　　说到这儿，恬欣露出费解的表情。

　　那是高二开学后没多久。过完一个周末，赵荻没来上学。恬欣以为她病了，想打电话关心一下自己的朋友，一连拨打了好几天，对方始终处于关机状态。想去看望她，又不知她家的地址。

　　半个多月后，班主任遗憾地告诉大家，赵荻同学正式办了退学手续，以后将不会再来附中上学。乍然听闻这个消息，同学们都惊呆了。

　　午休时，恬欣意外地收到赵荻的短信，约她放学后在校外见面。

　　恬欣走出校园时，赵家的司机已在门外等候，随后送她去见赵荻。

　　“那还是我第一次坐豪车。”恬欣玩笑道。

　　司机没有载她去赵家，因为赵荻将见面地点安排在了别处。

　　恬欣清楚地记得，那天挺热的，自己穿着短袖校服。而赵荻穿着长袖衬衣，脸色苍白。

　　隔了这么久才与她再次见面，恬欣一口气向她问出心中的诸多疑问，包括她为什么要离开附中。

　　“恬欣，我打算出国去。这一走，再要见面恐怕就难了。”

　　“你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被恬欣这么一问，赵荻露出迷惘的神色。

　　“还没想好，应该会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也许过几年就回来，也许就再也不回来了。”

　　这就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情形。任恬欣如何追问，都无法从她口中得知更多事。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赵荻她什么事都爱藏在心里。要套出她的话可不容易。”

　　对她的话，乔慕深表赞同。

　　江文哲曾说，他对沅沅的了解不比乔慕少。如果此刻他出现在自己面前，乔慕会毫不犹豫地说他错了。谁都不完全了解沅沅，江文哲、刘昱、恬欣，以及乔慕自己，每个认识沅沅的人，只看到了她想让他们看到的那一面。

　　“乔先生千万别因她表面的冷淡而却步，她十足是个面冷心善的人。”

　　恬欣接着告诉乔慕，在娱乐圈打拼了这么多年，见多了人情冷暖。自己一度因为合约问题，和公司闹得很僵。赵荻得知后，鼓励她成立自己的工作室，还资助给她一笔钱，讲明了随她什么时候还钱。

　　“那笔钱的数额不算大，但那几乎是她的全部家当。事后我才得知，她在附中旁购了套小房型，每个月还得还贷款。原来身为赵广平的女儿，她并不是像别人想象中的那样不缺钱。”

　　恬欣曾提出要把钱还给她，却被她拒绝了，她的理由是，“你是身处镁光灯下的公众人物，任何时候都必须讲究排场。我和你不同，只要别过得太寒酸就行。”

　　***

　　那次见面过程中，恬欣还向他提到其他一些琐事。通过一个个零星的片段，乔慕试图在脑中勾勒出一个完整的沅沅，最终还是不得要领。

　　乔慕看了看表，离会议开始还有五分钟时间。随着脚步声渐渐靠近，赵广平走进门来，身后紧跟着沅沅。

　　见到同时出现的父女两人，连乔慕在内，所有人都很惊讶。

　　沅沅进入源深后，只有第一次参加董事会时，是随同赵广平一起到场的。自那以后，她总是独来独往。联想起在赵广平生日宴上，沅沅突兀现身的那一幕，暗地里大家纷纷揣测，这父女两人关系不睦。

　　然而，今天众人皆敏感地察觉到这事透着不寻常。因为，刚才就在与会诸人的眼前，父女两人甚至低声说笑了一句。

　　会议开始后，赵广平和大家一样，成了听众。而主讲人则是沅沅。

　　她的秘书将会议资料分发到各人手中。乔慕打开一看，终于明白沅沅要寰亚那块地用意何在。

　　由于毗邻筹建中的主题公园，新购置的这块地蕴藏了无限商机。沅沅在报告中，详细做出了她的投资计划。

　　让乔慕大跌眼镜的是，费尽心力得来的地，沅沅却决定和姚诚--也就是姚谦的堂兄--共同来开发这个项目。

　　一旦开园后，主题公园内每天，乃至每年的人流量，将是相当可观的。

　　源深和姚家计划一同出资共享资源，在该地块的中心区域，建造一个集购物、餐饮、娱乐于一体的大型休闲中心。此外，源深和姚家还将在休闲中心的东、西两翼，各自兴建一家五星级豪华酒店。

　　如此一来，两方既可节约投资成本，又能实现双赢互利。

　　整份计划书都做得相当精彩，从数据分析到创意构想都极具说服力。

　　乔慕抬头环视一周，果然，对沅沅的这一投资方案，众人频频点头表示赞许，就连林强和陈晋都没有异议。

　　结束讲话后，沅沅回到自己的座位。

　　“各位，今天我有个重大决定要在此宣布。”赵广平的视线逐一扫过众人，郑重说道：“我预计在下月初辞去源深总经理的职务。”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乔慕和江文哲齐刷刷地看向对面的沅沅，眼中若有所思，随即了然。

　　会议开始前，赵广平携沅沅以一种和谐的姿态一同出现。会上又给了她尽情展示自己才能的机会。

　　于是，赵广平辞职背后的动机，自然就不言而喻了。等他给出一套冠名堂皇的说辞后，大家心知肚明地散了会。

　　与此同时，姚家的会议也刚结束。走出会议室，有人春风得意，也有人满腔怒意地离开了公司。

　　“为什么是姚诚而不是姚谦？既然你的目的是为了与姚家合作。”

　　站在沅沅的办公室里，乔慕疑惑地问道。

　　“你明知姚家目前的情势，他们堂兄弟两人中，只能取其一。”

　　话音刚落，一人已推门闯入，正是气势汹汹的姚谦，在他身后是沅沅那一脸焦急和歉意的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