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走出校门，乔慕竟意外地见到了沅沅。石廊下，人群中，依然是那有些孤傲的身姿。

　　曲终人散后，乔慕走到她身边，“我来的正是时候。”

　　“今天算是告别演出吧！”沅沅淡笑着道。

　　乔慕听后心下一紧，追问道:“你要离开萨尔茨堡？”

　　“是啊！赚足路费就该出发了。你是我在这儿唯一认识的人，所以我想，走之前应该先来和你道别。”沅沅笑看了他一眼，“再见了，乔慕。”

　　“沅沅，你再多留几天好吗？”乔慕急切但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触上他灼人的视线，沅沅慌忙低下了头。不停轻颤的长睫，泄露了她心中的无措。

　　乔慕也被她的话乱了心神。能在萨尔茨堡遇见她，实属侥幸。错过了这一次，自己要上哪儿才能再找到她。想到这儿，乔慕一口气说出了心中的话，“我在学校的工作就快结束了。到时我们可以结伴去旅行，你想去哪儿都行，我陪你一起。”

　　乔慕语速极快，深怕下一秒她就突然消失不见，毫无停顿地说完了这一长串话。

　　沅沅快速抬头看向他，随后又开始低头沉思。

　　乔慕朝她身前走近了一步，“沅沅，再等几天，答应我好吗？”

　　颤动的睫毛轻轻掀起，迎着他的视线，沅沅忽而展颜一笑。不同于往日云淡风轻的笑容，乔慕觉得在她这一笑中，自己看到了春日里阿尔卑斯山上的皑皑白雪融化时的美妙景象。

　　“好吧！”

　　双唇间吐露出的是乔慕听过的最动人的话语。

　　不期然的，一个美丽的约定就这样被定格在了两人心间。

　　一夕之间，似乎有什么变得不同了。但细究起来，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或许，变化还是有的吧，乔慕心中想到。至少现在两人多了见面的机会。没了学校事务的牵绊，自己可以按照沅沅的作息来安排时间。

　　每个白天，乔慕陪她一起来到老城区。当她演奏时，自己就在不远处静静守候。

　　黄昏中，时常可以见到两人在街头漫步的身影。

　　送走迈耶教授后，乔慕听见手机提示音响，拿出一看，是沅沅发来的消息。

　　“乔慕，外面又下雨了，你可不可以来食堂接我？”

　　乔慕笑得无奈。昨天她还笑话自己死心眼，吃饭就认准了一家餐馆，直把老板娘的小店当成了食堂。她还不是一样，今天也巴巴地跑去那儿吃饭。

　　看到乔慕，沅沅朝他空荡荡的双手扬了扬下巴，“说好的雨伞呢？”

　　乔慕两手一摊，“我从机场直接过来，没带伞。”

　　说完就解下自己的外套罩在两人头上，“这样不就行了？走吧！”

　　下着雨的街头有些冷落，稍有些动静就能听得异常清晰。

　　“哎呀！我的鞋子进水了。”

　　“沅沅，你再往这儿挤，我就要掉进河里了。”

　　......

　　随着两人的脚步，他们的说话声也飘散了一路。到了旅馆门前，彼此都忍不住相视一笑。

　　沅沅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手中的袋子里拿出样东西。

　　“这是哪来的？”乔慕对她手中的东西感到诧异极了。

　　“老板娘家的亲戚从国内带来的。”沅沅边说边动手剥了起来，“你知道该怎么吃吗？光是把莲子剥出来还不行，一定要抽掉当中的莲心，不然吃起来会很苦。”

　　乔慕从她掌心拿起莲子，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清凉的夜风恰在此时撩起了她的裙角。乔慕眼中所见是翩然舞动的荷花，齿颊间则盈满莲子的清香。

　　沅沅眼睫低垂，嫩白的手指熟练地从碧绿的莲蓬中取出另一颗莲子，纤长的睫毛像一双蝶翼，在荷叶上翻飞不已。

　　乔慕低头看了一会儿，轻轻握住她忙碌的手。另一只手轻柔地抬起她的下巴，在她躲闪的眼神中倾身吻上了她的唇。

　　原本只想浅尝辄止，然而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却令乔慕沉溺其中。沅沅阖上双眼柔顺的模样，更是给了他莫大的鼓励。双手转而抚上她的后背，乔慕将她带入自己怀中，忘情地撷取她口中的芳香和甜蜜。

　　夜色也因这一双人影变得愈加美丽而温柔。

　　清晨，乔慕依照昨晚说定的来到沅沅楼下。不一会儿，曼妙的身影走到面前，一贯冷清的眉眼藏了丝娇羞，不时偷眼打量乔慕。

　　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乔慕轻咳一声别过脸，嘴角含笑，坚定地执起她的手。

　　乔慕微侧的脸正好对上路边张贴的《魔笛》和《音乐之声》的演出海报，这座城市因莫扎特和电影《音乐之声》而出名。沅沅住的旅馆就位于米拉贝尔宫附近，那里曾是电影的取景地之一，如今已成为市政厅。

　　阳光慵懒地洒在对岸的僧侣山上，白色的要塞遥遥在望。充满厚重历史感的古城需要细致品味，而不适合旅行团的走马观花。

　　两人沿着米拉贝尔花园内的玫瑰花圃向南走去，宫殿门前的街道蜿蜒通向河边，架设在河面上的不是乔慕每天必走的那座石桥。桥身两侧没有栏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网状的隔栏，上面密密地挂着情人锁，从长桥一端延伸至另一端。

　　看来，古今中外的人对爱情都抱有相同的期许，连乔慕都不能免俗。

　　“沅沅，我们也去挂一把属于我们两人的锁好吗？”

　　“这你都信啊？小小一把锁能有什么用，是能锁住一颗心，还是能锁住一段情？”

　　沅沅说这话时的语气不像是玩笑，甚至她眼中转瞬即逝的神色都在告诉乔慕，她是真的认为这事有些可笑。

　　乔慕忽略过心底一丝难言的感受，暗笑自己太敏感。到了河的左岸，自己的衣袖被沅沅拉扯住。

　　“乔慕，你看！”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乔慕看见前方一位年轻的女士，右手牵着条德国黑背，曲起的左臂上站立着一只猫头鹰，飞禽锐利的眼神警惕地向四处张望着。

　　“快点，乔慕！我们追上去看看。”语气中难掩兴奋之情。

　　看她的样子，怕是早就把情人锁的事抛到了脑后。乔慕笑叹一声，任由她拖着自己的手向前跑去。

　　年轻女士虽双手不得闲，仍是健步如飞。拐过弯，进入粮食胡同后，一下子就失去了她的踪迹。失望之余，沅沅不甘心地站在原地不肯离去。

　　“难道你以前从没见过别人遛宠物？”她沮丧的样子实在令乔慕忍俊不禁。

　　“当然见过。我看到过有人遛鹦鹉，还有在大街上遛乌龟的。就是没见过带着猫头鹰出门的。”

　　整个下午，沅沅就在回新城区的必经之路上徘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堪比猫头鹰的双眼，不放过任何一个路人。

　　乔慕被她的不屈不挠折服。最后，在斑马线前等候的人群中，竟真的让沅沅发现了主人和她的两只宠物。

　　那只猫头鹰就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内，沅沅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它，神情中带了点孩子气的天真。

　　两人跟随着那只宠物，来到一家咖啡馆前。前面的女士也留意到这对引人注目的情侣，对他们露出友善的微笑，并将一只特制的皮手套递给沅沅，“想不想试试？”

　　“可以吗？”话音中带着惊喜。

　　“对你来说恐怕有难度，不过你尽可以尝试一下。”乔慕帮她带上皮手套。

　　沅沅模仿着女士刚才的姿势，曲起自己的右臂。猫头鹰站上她手臂的一瞬，沅沅感觉整个身子往下沉了沉，立刻抬起左臂支在右手下，分担掉部分重量。隔着厚厚的皮手套，仍能感受到猫头鹰利爪上的抓握之力。

　　勉强坚持了几分钟，沅沅就后继乏力了。羡慕地看着主人轻松地逗弄起自己豢养的宠物，沅沅向她道谢离开。

　　“你怎么知道我不行？”路上她好奇地问乔慕。

　　“以前在国内，我见识过别人养的金雕。成年的飞禽，体重可以达到二十公斤。”

　　乔慕帮她理顺发丝，想起方才她孩子气的执拗神情，一心想要满足她的愿望。

　　“你要是喜欢，回科隆后，我们也养一只？”

　　“再说吧！”沅沅不甚热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