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轻点鼠标，乔慕完成最后一个订单。略一停顿，他接着敲击键盘，给迈耶教授发去一封邮件。

　　“行程都确认好了，就等我们带着行李出发了。”

　　抬头就见对面的沅沅单手托腮注视着自己，秀气的双眉微微蹙起。乔慕疑惑挑眉，沅沅已起身走至自己身前，弯腰俯视自己。

　　“我不喜欢你戴眼镜。”沅沅眼中写满不赞同。

　　在电脑前忙碌了一上午，乔慕感到双眼酸涩，顺手戴起了眼镜。不意竟惹来她的不满，乔慕不禁低笑出声。下一瞬，他感觉鼻梁上一轻，眼镜已被沅沅摘走。

　　“乔慕，你知不知道自己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沅沅歪着头，在脑中搜索恰当的形容词，“嗯......就像是因斯布鲁克城外，施华洛世奇水晶世界中陈列出的完美艺术品--干净清澈，没有杂质。”

　　乔慕笑眯眯地摸摸她脑袋，“走吧，我的大小姐，我能不能有幸邀你出门散个步？”

　　想到马上就要离开这座留有美好回忆的城市，两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已经见惯了的景物，让人心生留恋。

　　街旁一家珠宝店的橱窗内张贴着巨幅广告，璀璨的钻石婚戒闪动着耀眼的光芒。无惧时间，爱情如钻石般恒久不变。

　　“once，forever”，海报上的广告语和戒指一样打动人心。有朝一日，自己也要送她一颗漂亮的小石头。

　　乔慕看着掌中的手，这是属于音乐家的手，白皙漂亮，生来就适合弹奏乐器。沅沅喜欢简单的装扮，全身唯一的饰物就是套在左手上的手环。白底素纹的手环贴合在手腕上，泛出金属特有的冰冷光泽。

　　两人沿着僧侣山上的石板路缓步前行，在山腰处折进一条幽静的岔路，慕名来到小路尽头的侬山修道院。

　　电影《音乐之声》中，玛利娅与冯特拉普上校举行婚礼的场景，以及最后全家逃亡的场景，都是在此地拍摄的。站在修道院内，周围游人不断，却绝无喧哗声。

　　结束参观后，两人在林荫密布的山道上并肩远眺。

　　“真美！隔着河流，一座城市的过去与现在完美地交织在一起，毫无违和感。”沅沅舒展双臂，像是在拥抱身边的空气，“这里还有最动听的音乐。在我的经历中，萨尔茨堡街头艺人的演出水准是最高的。捷克艺人的表演水平参差不齐，有的甚至是荒腔走板。”

　　“怎么会想到要独自走过那么多地方？”

　　沅沅思考着他的问题，“可能是想体验一下吉普赛人的生活。”

　　今天沅沅穿了条湖绿色的长裙，山风轻送，阔大的裙摆如水波起伏。白色短上衣完美地显露出她精致的锁骨和莹白的双肩。鬓边颜色艳丽的花朵为她平添了别样的风情。

　　乔慕突然联想到一个小说中的人物，“像艾斯米拉达那样？”

　　“为什么是艾斯米拉达？我更愿意成为卡门。”逆光中的她带着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乔慕，你呢？你怎么看唐何塞这个人物？”

　　乔慕无意继续这个话题，拉着她的手向山下走去。

　　到了出发这天，乔慕原本打算让沅沅在旅馆等自己开车来接她。但沅沅不愿独自留下，执意和他一起去取车。

　　赫兹、安飞士等租车公司都在费迪南街设立了办事处。办完手续后，两人驾车离开，一路畅通无阻地驶上了高速公路。

　　身后的萨尔茨堡在后视镜内急遽缩小，最终消失不见。沅沅将视线移向乔慕，“这还是我第一次体验自驾游。”

　　按计划，他们第一站要去东面的沃尔夫冈湖。那一带水资源丰富，是著名的湖区。除了沃尔夫冈湖，出名的还有月亮湖、瓦勒湖等。

　　跟着导航的提示，两人于傍晚时分顺利到达了预定的旅馆。如今正值旅游旺季，他们又是临时起意，网上根本找不到多余的空房。乔慕做了各种努力，终于订到了附带两个卧室的家庭房。

　　房间位于旅馆二楼，外面的阳台视野极佳，正对着沃尔夫冈湖。整个小镇临湖而建，湖岸人家外，有群山耸立。

　　乔慕带着沅沅游览过一段湖堤后，答应第二天带她坐小火车上山。

　　沙夫山的登山小火车已有一百多年历史，算是当地有名的旅游项目。每隔几个小时，会有一班火车从山脚出发，一路向上，先后在山腰和山顶的站台上停靠。游客可以从山上纵览小镇和湖泊的美景。

　　在一起时间久了，乔慕发现，有时候沅沅的喜好就和小孩差不多。比如这会儿她就兴致颇高。

　　检完票走进车站时，亮红色的小火车上已坐满了乘客。来回查看了一遍后，两人才在最后一节车厢中找到两个背向火车头的座位。

　　汽笛一声长鸣，车身开始沿着山体的坡度，向上缓速爬行。山势渐渐抬升，视野随之变得开阔。眼前的景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沅沅不时和乔慕低声交谈几句。

　　越往上行，火车愈趋倾斜。由于两人是和火车的行驶方向逆向而坐，这时的坐姿就变得不怎么令人舒服了。

　　中途，一列由山顶返回的小火车迎面驶来。两车交会时，为了给对面的列车让出车道，乔慕他们乘坐的这列车始终避让在一旁。两人就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坐姿。

　　乔慕低头看向沅沅，她正闭眼靠在自己肩头。

　　“累了吗？”

　　沅沅轻轻摇头。

　　火车重新启动后，沅沅变得有些沉默。过了半山腰的车站，山中薄雾渐起，模糊了远处的湖泊山林。

　　同时，乔慕也察觉到沅沅的异样。行程过半后，她便一语不发，静静偎在自己身边。伸手探向她额头，体温正常，指尖顺势抚过她的脸颊。

　　窗外的阳光已被迷雾遮挡，车厢内的光线变得昏暗不明。细看下乔慕才发现，她脸色略微有些苍白。

　　“沅沅，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想我是晕车了。”沅沅可怜兮兮地回看着他。

　　此时火车已到站，乔慕只能半扶着沅沅，先带她下了车。车站外浓雾弥漫，不一会儿，衣服上就沾了一层水汽。光秃秃的山顶上无处遮蔽，山风吹得人遍体生寒。

　　乔慕给沅沅穿上自己的外套，然后极目四顾。有几个同车的旅客走上了不远处的高崖，山崖上一幢大木屋隐约可见。

　　走到近处才看清，建在悬崖边的木屋是一个家庭旅社。旅馆内只剩了最后一间大床房，乔慕顾不得许多，办好入住手续就带沅沅去了楼上的客房。

　　进屋后，沅沅急急奔进浴室锁上门。许久之后，里面传出了冲水声和漱口声。

　　沅沅惨白着一张脸回到卧室。乔慕让她在床上躺下，为她盖好被子。

　　“你先休息会儿，晚饭时我叫你。今晚我们留在山上过夜。”

　　沅沅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眼看到了晚饭时间，乔慕见床上的沅沅脸色仍然不好，没忍心叫醒她，独自坐在窗前陪着她。

　　忽闻床上有细微的动静，乔慕走到床边拧亮台灯，“好些了吗？下楼去吃饭吧？”

　　“我不想吃。”沅沅手扶着额际，轻轻抬头看向乔慕。看她难受的样子，乔慕心里着急，却又一筹莫展，只能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慰她。

　　在沅沅的再三催促下，乔慕到楼下仓促吃了点东西，赶紧回到房间照顾她。

　　“乔慕，你过来抱抱我。”沅沅拍了拍空着的半边床。

　　乔慕倚靠在床头，轻轻拥住她。怀里的沅沅伸手环上自己的腰，嘴里还在喃喃着，“我难受。”

　　乔慕用指腹帮她按揉着两侧的太阳穴，动作细致轻柔。嘴里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睡着了？”

　　话未说完，就听见“咕噜”一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这声响动显得格外清晰，两人忍不住都“噗嗤”笑出了声。

　　“想吃什么？我帮你点餐。”

　　沅沅拉住要起身的乔慕，“算了，你别去了。我现在只想喝粥。”话音里带了丝委屈，“只要一碗白粥就好。”

　　这可把乔慕给难住了，这真正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乔慕，我不开心！今天都没好好玩，还要饿肚子。”说话时，沅沅吸了吸鼻子，眼里水汪汪的。

　　山上的夜晚有些冷清，四下里寂静一片。乔慕看着怀里已经入睡的沅沅，刚才自己哄着她吃完了一片面包，又喝了点水。

　　病中的沅沅比平时多了丝烟火气，眉目间少了冷傲，多了份楚楚可怜。让自己想要加倍地呵护她、疼爱她。

　　乔慕在她发顶印下一吻，无声地道了句“晚安”，抱着她阖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