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服务生将乔慕领到预订的临窗位置，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外的街景一目了然。

　　乔慕和教授的朋友尼克约好今晚一起吃饭。他本想下班后去接尼克，但对方不愿麻烦他，说自己可以搭别人的车过来。

　　到了约定的时间，一辆车停在餐厅门前。车门打开，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外国男子走下车。另一侧的驾驶座上也走下一人，正在与他挥手道别。

　　几乎就在她下车的同时，乔慕一把推开身下座椅，在餐厅内众多惊异的目光中跑到门外。和尼克简短交谈了几句，确认他就是自己要等的人。乔慕转而向赵荻问好，不失时机地请她留下一起用餐。

　　得知乔赵两人认识，尼克显得很高兴，“赵，你们中国人不是有句话叫‘相请不如偶遇’嘛，你就不要再推辞了。而且我很乐意同你再多聊一会儿。”说话时，尼克还调皮地冲她眨眨眼。

　　这种情形下赵荻再坚持要走，就显得有些矫情。于是，乔慕顺利地带着他们返回餐厅，三人在圆桌边落座。

　　从尼克的话中乔慕得知，源深从德国订购了一批设备，尼克是德方的工程师，来华提供技术支持，而赵荻就陪同做他的翻译。

　　侍者礼貌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依次将精致的菜肴摆上餐桌。作为今天的主人，乔慕殷勤地招待着两位客人，不时替赵荻布菜。

　　有尼克在，餐桌上的气氛倒是很融洽。他很健谈，在和乔慕交谈的过程中，也不会冷落了赵荻，适时地和她说上几句，让她一起加入到谈话中。

　　不知不觉中，话题转到了迈耶教授以及乔慕早年在德国求学的经历。尼克见赵荻在一旁静静喝茶，听他们说话，便问她，“赵，听说你以前也在德国留学，不知是哪所大学？”

　　赵荻似乎很意外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一瞬的怔愣过后，她微微侧脸，避过乔慕的视线，对尼克说道:“是曼海姆大学。”

　　听见她的回答，乔慕心中“咯噔”一声，似有什么东西在坠落。他双眼紧盯着赵荻，不确定自己究竟想从她的神情中分辨出什么。

　　极力忽视心头异样的情绪，乔慕依旧和他们有说有笑。但这晚大家还聊了些什么，他已经完全记不清了。回到家，脑中又开始思索赵荻的话。

　　那时，他一直以为沅沅和自己一样，在科隆大学读书。细想起来，其实她从没说过自己是科隆大学的学生，由始至终都是自己误认为事实就是如此。但她也从未澄清过，或者是她在无意中误导自己这么认为。

　　深吸了口气，乔慕告诉自己别再多想，现在乃至将来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手中的记事本，助理提醒赵明泽，下周和公司各经销商有个饭局。

　　“这种事也用得着我出面吗？”赵明泽极为不屑地道:“叫赵荻去。上次那个德国工程师来，她翻译的工作不是干得挺好吗！”

　　看着女助理年轻妖娆的身姿，赵明泽轻佻地在她臀上拍了一掌，丝毫不顾忌此时此地还是公司的上班时间。

　　“还不快去？”在他的催促下，助理娇嗲地瞪了他一眼，扭身出了办公室。

　　面对前来传话的助理，赵荻不冷不热地回了句“知道了”。她这边刚把赵明泽的人打发走，那边却接到了王佳宜的电话。

　　“就这么说定了，那我不防碍你做事，先挂啦。”

　　放下手机，赵荻惊讶于自己竟然又一次答应了她的邀约。这个王佳宜，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副欢欢喜喜的样子，自己对她还真是讨厌不起来。

　　长久以来，自己都是独来独往惯的。别人对自己的好意，自己仅有两种简单的应对方法--接受，或者干脆躲开。但对王佳宜，赵荻觉得没有拒绝的必要。

　　联系完赵荻，王佳宜也没闲下来，继续快乐地忙碌着。

　　乔慕礼貌地听着王佳宜在说话，心里却有些纳闷，自己和她并无私交，几次见面都是在正式的社交场合，自己对她的所有印象就是赵明泽的未婚妻。

　　像是猜透他的想法，不等乔慕开口，王佳宜压低声音神秘地告诉他，“明泽的两个妹妹也会去。”

　　这个圈子里的人从小耳濡目染，谁都不是傻子。乔慕猜测，打从第一次遇到自己和赵荻单独见面，王佳宜或多或少就有些看明白了吧。乔慕并不在意自己的心事被人窥破，反正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好，谢谢！”无论如何，自己还是感激她的善解人意。

　　站在码头上，赵荻一眼就看到了赵**。不得不说，她打扮起来还是很出色的。

　　女为悦己者容，此刻她就站在自己心仪的男子身旁，希望自己精心装扮过的美丽形象能落入乔慕眼中。

　　等人都到齐后，王佳宜带着大家上了她的“公主号”游艇。这艘从意大利订购的游艇分为三层，上层是露天瞭望台和驾驶台，中层有客厅、餐厅和一间功能齐全的娱乐室，下层则是主卧和客卧。

　　主人先将大家带到各自的房间。明泽、**就近住在她左右两侧。赵荻被带到远离主卧的另一端，对面就是乔慕的房间。

　　众人安顿好之后，跟着王佳宜去了顶层的露台。那里早有人为他们备好了饮料和食物。

　　这次王佳宜安排了四男四女共八个人一同出游。除了赵荻和乔慕，其余几人原来就相互认识。大家年纪相仿，说笑间就熟络了起来。

　　女人间的话题总离不开服饰和美容。男士们见插不上话，渐渐的几人就分成两拨分别聊开了。

　　赵**和王佳宜的闺蜜热衷地聊着各大品牌最新一季的服装和珠宝，王佳宜偶尔附和一下。

　　这几天市内温度已渐渐攀上三十度，但这种天气出海正合适。赵荻微眯了眼享受着金灿灿的阳光。耳听得赵**她们的嗓音在温柔的江风中飘荡。

　　“**，你身上这件香家的小洋装很漂亮。旗舰店内一共只有两件，我下手晚了，没抢到。”

　　赵**得意地起身向大家展示身上的裙子，“我可是提前两个月就去预定了。”

　　“赵荻，你的裙子是哪家的新款。这季的宣传册我都看过，不记得有你这一款。”

　　赵荻早就注意到王佳宜的女友一直在偷偷打量自己这身行头。她也在好奇，这位钱小姐能忍多久，没想到她终于沉不住气来问自己。

　　“不好意思，不是你眼力不好。实在是这身衣服不属于任何一个大牌。”

　　必要的场合中，赵荻不会让自己显得寒酸。但她也没随意挥霍的习惯。

　　听她这么说，钱小姐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眼中却有一抹得色，兴许在为自己独到的眼光沾沾自喜。

　　最开心的莫过于赵**，她毫不掩饰自己对赵荻的鄙夷。

　　“只有我们这种没气质的人才需要衣服和首饰来装点门面。哪像小荻，她穿什么都好看。”

　　几人的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乔慕耳中，他很赞同王佳宜的观点。今天赵荻身着米色无袖连衣裙，配上一双低跟皮鞋。简单的衣裙却让她穿出不同的味道。

　　别人的异样没有让当事人感到局促不安，她悠然举杯抿了口冰镇饮料，大方地接受大家的注视。

　　赵荻心中惦记着楼下那间娱乐室，刚才匆匆一瞥，她留意到里面收藏了许多唱片。好不容易熬到大家对她不再感兴趣，赵荻溜到楼下。

　　手指滑过码放整齐的黑胶唱片，轻微的敲门声中断了她正在挑选唱片的动作。看了眼站在门边的人，赵荻低头抽出一张唱片。

　　“不介意和我一起分享吧？”乔慕指了指她手中的唱片。

　　美妙的旋律在室内流淌，赵荻顺手拿起一本杂志站在窗边翻阅。脚步声轻轻响起，很快身边多了个一起看书的人。

　　就在赵荻看得入迷时，船身一阵摇晃，要不是乔慕眼明手快地扶住她，赵荻已经一头撞上了窗户玻璃。

　　“已经到入海口了。”乔慕看了眼窗外，原本平静的江面，逐渐起了风浪。

　　在楼上观景的几人也回到了室内。海面上的风浪虽不大，却使得船身持续摇晃着。

　　乔慕有些担忧地望着赵荻，坐在沙发上的她双目微阖，脸色苍白。细心的王佳宜也发现了她的不妥，上前关切地询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她晕船了。”乔慕脱口说道。

　　话一出口，赵家兄妹都怪异地看向他。

　　“这么多人挤在这儿，她会更难受。乔慕，你扶小荻回房休息吧。”

　　闻言，赵**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和我一起去看看船上有没有药油可以拿来给你妹妹擦一下。”王佳宜从容地给两人分派任务。

　　回到卧室，乔慕小心地扶她在床上躺好。自己则坐在床沿，伸手替她轻柔地按摩两侧太阳穴。

　　赵荻想拒绝，却无力动弹，只能由着他继续。

　　王佳宜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应答后才推门而入。乔慕手指微动，想去接她手中的药油。王佳宜却先他一步走向赵荻。

　　“我们先上去吧，不要在这影响小荻休息。”赵**话是对着两个人说的，眼睛却直直盯着乔慕。

　　他们离开后，房间内又恢复了安静。赵荻刚想放松心神休息一会儿，就听见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不管来人是谁，现在她都没精神去应付。

　　“我知道你醒着。”原来是赵**去而复返，“赵荻，我知道你这次回来就没安好心。不过，我奉劝你一句，离乔慕远点，他不是你该碰的。他那样的家世，你根本配不起，别不自量力了。”

　　床上的赵荻缓缓睁开眼，冷笑一声，“你们兄妹两人，一个看好自己的东西，一个看好自己的人。万一少了什么，到时可别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