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在船舱内休息了一下午，赵荻感觉好多了。期间，王佳宜一边要招待其他几人，还要抽空来探望自己。赵荻不想让她上下奔忙，傍晚时随她回到了顶层的露台。

　　此时海面上风平浪静，一轮红日斜挂在天际。征询了众人的意见后，王佳宜命人安排在这里用晚餐。

　　客人纷纷落座后，王佳宜和赵明泽两人也在长桌两端坐定。落日余晖下，大家开始享用丰盛的美食。赵荻慢条斯理地吃完色拉，端起酒杯轻啜一口。低头的瞬间，她眼尖地瞄到不远处赵明泽的手机屏幕在闪烁，被他按下锁屏键后，屏幕恢复一片黑暗。不消片刻，屏幕再度亮起。赵明泽说了声“不好意思”，独自走下楼去接电话。

　　他离开后，餐桌上的谈话仍在继续。王佳宜的两个男性朋友都是彬彬有礼的人，听着席上三个男子在聊天，赵荻颇感兴味盎然。他们从王佳宜的这艘游艇一直聊到了航海的话题。

　　“有人说，郑和死后，中国人的身影就在海洋上消失了。”

　　“从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到大航海时代的最后一次技术革新--飞剪船的出现，欧美人骨子里就有航海基因。而中国人对海洋缺乏天生的依赖感。”

　　对他们的观点，乔慕不甚赞同，“这是由历史和文化差异造成的。欧洲文明进程是一个对外殖民扩张的过程，殖民地贸易完全依赖于海上运输。中国文化讲究的是含蓄内敛，而官府更是大力实行海禁，扼制海上贸易。”顿了顿，乔慕有意无意看了赵荻一眼，接着道:“这中间还有地理因素的影响，欧洲都是小国家，上哪儿都方便。在奥地利西面，那儿有一大片湖区，每到夏季，周边地区的人就开车拖着游艇或是帆船去那里度假。路上花不了几个小时就能到达景区，所以大家都热衷于驾船外出游玩。”

　　几人的聊天持续了半个多小时，而在楼下讲电话的赵明泽也足足过了半小时才回来。

　　虽然船上有一间功能齐全的娱乐室，但海上的夜晚，活动并不丰富。此刻大家围坐在船舱内，看着钱小姐动作利落地在茶几上洗牌。晚饭后，她在娱乐室内找到一副简易的算命扑克。大家闲着也是无聊，于是被她说动一起来玩牌，尤其是赵**，她第一个附和钱小姐的提议。

　　“**，你先来。”洗完牌，钱小姐先将纸牌递到她面前。

　　赵**抽出一张牌置于茶几上，钱小姐朗声念出上面的内容，“镜花水月--你所求的一切终将落空。”

　　按捺不住的赵**一把夺过那张牌，仔细看了一遍后，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这种所谓的算命都是胡扯。”

　　其实众人本就没有当真，所以也没人理会她的话。

　　第二轮是王佳宜抽牌，她的牌面是“柳暗花明--有人会助你实现心中的愿望。”听完后，王佳宜但笑不语。

　　轮到赵荻时，她随意挑了张牌，却是“佳偶天成”四个字。

　　“果然是不准的。”一旁的赵**赶忙又评论了一句。

　　赵荻懒得搭理她，反倒是王佳怡笑得一脸神秘，“未必哦！指不定饭后茶余的消遣就成真了呢？”

　　她从钱小姐手中接过纸牌，洗牌后依次递给四位男士。最后一个进行游戏的是乔慕，王佳怡看着纸牌上“峰回路转”四个字，接着往下解释，“不过在达成心愿前，免不了要先吃一番苦头哟！”

　　对她的话，乔慕一笑置之。他相信事在人为，他可不敢指望这种虚妄的东西能帮自己摆脱目前的困境。通过占卜、问卦，至多能得到些心理暗示，让人义无反顾地执着向前。

　　也许是白天休息够了，回到自己房间后，赵荻许久都没有睡意。想起在餐桌上大家聊起的有关航海的话题，她突然有种想去看海的冲动。

　　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薄外套，赵荻走出房间，沿着楼梯向甲板上走去。隔着段距离，依稀可以看出有人独自立在船尾。浓重的夜色中，修长挺拔的身影显得黯淡而孤寂。

　　赵荻脚跟一旋，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站在空无一人的船首极目远眺，天地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海浪轻拍船身，亲密得如同情人间的温柔缠绵。

　　云层渐渐被风吹散，天上弦月如钩。赵荻滑坐到甲板上，头枕着微凉的金属栏杆，任玉白色的月光洒满一身。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咸涩的海风吹过，撩得鼻端微痒，突如其来的一声“阿嚏”打破了夜的静谧。一件带着余温的外套自身后轻覆在自己肩头，赵荻惊得从甲板上一跃而起，匆匆去扯罩在身上的衣服却被人按住了手。

　　“小心着凉。”低柔的嗓音融入夜色中，像是风的叹息。

　　赵荻心知拗不过他，低垂着头，与他一前一后默然走回船舱。脱下外套递还给门外的乔慕，赵荻反手欲关门，却被他伸掌抵住。一个闪身，乔慕从半阖的门中跨入房间内。

　　赵荻压低声音气恼道:“乔先生，时间不早了，要是被人见到你在这儿，恐怕不合适吧？”

　　得到的却是乔慕的答非所问，“你竟连一句晚安都吝啬给我？”

　　“晚安，乔先生，请回吧！”

　　对她的倔强，乔慕只能报以苦笑，“既然你坚持要做赵荻，而否认自己是沅沅的事实，那我们就重新开始。现在，我乔慕，想要追求赵荻。”

　　趁赵荻愣神的功夫，乔慕用指尖轻触她颊畔的发丝，随即开门离去。

　　人已走，赵荻无处发作，只得恨恨地躺倒在床上生闷气。

　　早起后，天气风和日丽。用过午餐，游艇已载着众人顺利返航。临下船前，赵明泽告诉王佳宜，自己有些急事要处理，来不及送她回家。同时又拜托乔慕让**搭他的车一起走。

　　自始至终，赵荻只是冷眼旁观。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赵明泽掌中的手机，刚才站在游艇的顶层，她清楚地看见赵明泽躲在船尾讲电话。

　　回到码头旁的停车场，赵荻打开车门，将上车之际却听见赵明泽在向自己喊话，“赵荻，别忘了下周和经销商的饭局。”他带着一脸痞笑，追加了一句，“到时记得和大家好好联络一下感情。”

　　在赵荻面无表情的注视下，赵明泽无趣地噤了声。

　　近旁的乔慕神色自若地目睹了这一切，唯有看向赵荻的目光中泄露出关切的神色。

　　隔天上班后，赵荻就招来了秦天。他将准备好的资料摊开在赵荻面前，“这是我大致估算的费用，和财务部的部分现金账。”

　　前阵子赵荻在看行政部送来的文件时，粗略一算，发现源深用在t市分公司的办公开支过于庞大。

　　由于t市所处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公司出于战略考虑，在那里设立了一家分公司。但分公司的规模和业绩历来没有受到总公司的重视。所以赵荻认为公司没有理由在这半年中频频派人去t市出差，并一再扩大分公司的办公规模。

　　“现金账目列明了那两人半年来去t市的出差费用。这是分公司扩充后的办公室租赁费用，及装修费用。”秦天将自己算出的数字一一拿给赵荻过目。

　　“过去半年里t市的业绩增长很快吗？竟然需要公司如此不计成本地投入人力物力。”这个问题无需秦天回答，赵荻也知道答案。她指着最后一行列出的总金额问秦天，“这笔资金足够用来再注册一家公司了。你觉得这事会不会和赵明泽有关？”

　　“有这种可能。最好的办好就是先去t市实地看一下。”

　　听了他的话，赵荻沉吟了一会儿，“你安排一下，找个可靠的人过去看看。另外，你要尽快查出这事是不是真的和赵明泽脱不了干系。我要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小动作。”

　　秦天走后，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打电话过来的是赵广平的秘书。

　　“赵副总，董事长刚下飞机，现在还堵在路上。董事长让我通知您，下午的例会推迟一小时召开。”

　　赵荻看了眼桌上的台历，距离上次和自己这位父亲共进晚餐，已经近一个月过去了。对于遗产的事，他只字未提。今天散会后，自己要找他好好谈谈，是时候再给他施加些压力了。

　　搁下手中的签字笔，赵荻闭眼靠进身下的座椅，想起自己要面对的每一件事，她忽然觉得很疲倦。

　　在楼下停好车，赵荻边走边从包里翻找房门钥匙。

　　“赵荻。”

　　她应声回头，心中却在暗叹，“又来了，真是不让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