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105.叙旧苦酒

　　湄遥愣了下，抬眼看向郭焕，见郭焕摇头向她示意，随即明白了郭焕并没有告诉阿鸢这里是十六宅，也没告诉阿鸢，李瀍的真实身份。

　　湄遥遂笑道：“我的好阿鸢，你看你急的，我可没法一下子回答你那么多问题！”

　　“诶，是，是！”阿鸢挤出一抹苦笑：“是我心急了，一下子发生了那么多变故，我，我都彻底懵了。”

　　“我们回屋，坐下来慢慢说话，啊？”湄遥牵住阿鸢，“想必你也累了吧，饿了么，你放心，我这里好酒好菜，准保不比云旖阁差！”

　　“噢，是么？”阿鸢的面色明显呈现出一抹尴尬，她勉强应道：“好啊，今儿就有劳你款待了，我也就赖着脸皮蹭吃蹭喝了。”

　　“说哪里的话，咱们姐妹何需这等生分？”湄遥转脸，冲十娘微微颔首，十娘会意，打着手势，让身边的婢女们去备酒备菜，端茶送水。

　　阿鸢在湄遥的亲自服侍下，洗了把脸，净了手，同湄遥一起在矮榻边坐了，面前的案头，已摆满了小菜和酒水，数样各色，的确只有比云旖阁更好，岂有逊的？

　　“来，阿鸢，先喝一杯润润口。”湄遥替阿鸢斟满了桑落酒。

　　阿鸢却似毫无胃口般，恹恹地皱眉道：“我不饿，湄遥！”

　　“怎么会不饿，都晌午了呢！”湄遥放下酒壶，劝道：“甭管怎样，先喝点吃点，腹中有物，人的心情也会好许多。”

　　阿鸢抬眸，“湄遥，我实说了吧，这次来长安，我就没打算再回邯郸。”

　　湄遥凝视着阿鸢，静静道：“谢娘呢，你不回去，谢娘怎么办？”

　　阿鸢沉默，垂下头，踌躇不安，不知是因为想要说的话难以启齿，还是连她自己也不确定该从何说起。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阿鸢？”湄遥殷切地问道：“无论什么事儿，你都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或许就能找到更好的解决之道呢？”

　　阿鸢缓缓摇首：“没有解决之道，湄遥！”

　　“那你倒是说啊，你这样，是要急死我么？”

　　“谢娘……她还好，除了腰腿疼的老毛病时不时地犯一下，其他仍是老样子，她也十分惦记你，湄遥。”

　　阿鸢终于肯启口，然而听上去却像是在有意，先捡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在说。

　　湄遥没有打断阿鸢，她不想催逼阿鸢，以致令阿鸢更加的不自在，故而只能静静地听着，听阿鸢自行说下去。

　　阿鸢继续道：“云旖阁也还是老样子，不过自你走后，生意没有从前那么热闹红火了，清淡了不少，连谢娘都会偶尔冒出一句，照此下去，说不准哪天云旖阁就得关门了，大家姐妹们也就各自散了。”

　　湄遥到底忍不住了：“啊？生意真的那么糟糕吗？”

　　“也不是。”阿鸢道：“谢娘说说罢了，现在还算能勉强维系下去，至于将来，谁又能预料的到呢？”

　　“你就是因为生意不好了，才决定离开云旖阁的吗？”

　　阿鸢再次摇首，“我岂是那种人？谢娘待我不薄，若不是因为迫不得已，我何至于非得来这人生地不熟的长安，想法找生计落脚？”

　　湄遥越听越不对劲儿，“谢娘和云旖阁都还好，那么说是你出事儿了？阿鸢，你可别瞒我！”

　　“之前……”阿鸢吞吞吐吐起来：“你知道的，我不是喜欢韩府二公子吗？”

　　“嗯！怎么啦？那韩二公子毁约了？”

　　“韩二公子不曾毁约，你走后一个多月，他就拿了足金登门拜会谢娘，要赎我离开云旖阁，我当时那个欢喜呀，自以为遇见良人，想也未想地便跟着他走了，谁知……”

　　阿鸢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后，才道：“他原来是私卖了他爹的一处地契凑得赎金，直到将我带出云旖阁方述明原委，此时我俩自然没法再回韩府去见他爹，于是只能私奔，一路向南。”

　　“私奔？”湄遥愕然：“韩老爷财大势大，你好糊涂啊，阿鸢，二公子私卖地契，韩老爷又岂肯轻易放过你们？”

　　阿鸢唇角浮出苦笑：“我感念他的情义，心道便是私奔也无所谓，待寻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落脚，我就想法子赚钱，两个人的心都结在了一处，还能饿死不成？可不成想，那韩二公子，养尊处优惯了，根本受不了一路的颠簸窘迫之苦，还未出门一个月，便病倒在客栈，我卖尽了从云旖阁带出的首饰，依然没能治好他，于是情急中，只得托人带信往韩府，让二公子的家人尽快赶来，结果……”

　　“韩二公子救转过来了吗？”

　　“他连他家人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韩老爷没有为难你吗？”

　　“我没敢面见韩老爷，一是愧对他的家人，二则我也没勇气去死，我害怕极了，湄遥，我知道我这样逃了实在对不起韩二公子，可……”

　　湄遥不知该怎么说，半晌后才道：“韩二公子是病亡，且起先的错也在他，不该由你来承担罪责。”

　　“我不知往何处去，只好偷偷潜回邯郸，想求谢娘帮我想点法子，谢娘虽将韩老爷的盘诘应对过去了，然云旖阁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正巧不久收到你的书信，谢娘便劝我，不如来长安，我们姐妹一个宫内，一个宫外，说不定彼此还能有个照应。”

　　“怪不得我瞧着你瘦得厉害，阿鸢，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好容易随了个韩二公子，谁料却是个短命鬼……”

　　“是啊！”阿鸢说着红了眼圈，“也许天注定，合该我命有此劫，湄遥，我真的，真的快撑不下去了，要是再见不到你，我都想着……”

　　“别！”湄遥心知阿鸢所指，吓了一跳，忙抓住阿鸢的手道：“人人皆欲偷生，这是人的本能，就这么点本能帮你撑到今天，最难最苦的都熬过来了，现在怎么倒要胡思乱想了？”

　　“因为……”阿鸢以袖掩面，泣道：“我太累了，湄遥，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