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出来买菜,熙熙攘攘的集市上,多了好些卖冥钱的老妪。
原来,明日,就是清明了。
我木讷地望着冥纸,想起了大娘大伯,宅心仁厚的他们,不仅收留了无依无靠的我,而且关怀备至待我不薄,却黄泉相隔,不免伤怀,鼻子酸溜溜的。
恍惚中,依稀听到了祁霖的声音。
“大爷,可见过画中姑娘?”
循着声响望去,心被揪得生疼。
颀长却不粗犷的英姿,顺滑白发未绾未系,如上好绸缎,垂散于腰间。佩戴的凛霜利剑,衬着他斜飞的英眉,犀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
四目对视,他,沧桑了许多。
眼眸漾起粼粼泪波,我抚着胸口的剑伤,心痛地难以喘息,他,终究是来找我了?却教我如何面对他?
我下意识地后退,转身要逃离时,被他唤住了,迈在空中的步伐,沉重地停了下来,如镌刻般,勾勒出心痛的弧线。
“小羽?!”
“小羽”祁霖拽过我纤细的胳膊,一把将我揉入怀里,贴着他的胸膛,我感受着他颤抖的心跳,那是源于灵魂深处的害怕,他,怕,怕我再次离开?
我没有回应他的怀抱,却也没有拒绝他,只是漠然地站着,漠然到面无表情,漠然到身子僵硬,如尸体般,在他怀里。
祁霖抱地越发紧了,俊俏的脸庞埋进了我的脖颈,我能感受到温热的泪水,顺着发丝,淌在脖间,却寒到了心里。他沙哑着声音,“原谅我,原谅我”
我冰着脸,咬破下唇,鲜血润入喉中,不甘地吐出一字一句,“祁霖,如果能重来,你还会将我挡在龙渊剑下吗?”
他的身子微微一怔,良久,未回。
“这就是你的答案?就连骗,都不愿意?”
“小羽,原谅我”
终于,我推开了他的胸膛。那瞬间,在他的眼眸里,我看到了从未有过的痛苦与绝望。
“小羽,你必须和我离开沐云县。”
“可我觉得这儿挺好。”我理了理褶皱的衣裳,欲意离开。
祁霖一个箭步跨到我跟前,将我拦了下来,“小羽,不管你原不原谅我,沐云县,绝对不能再待下去了。冥界阴阳门,莫名开了条缝,地狱的煞气,正往沐云县聚涌。”
“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意欲何为,竟召地狱恶鬼,席卷沐云县。不出二日,整个县城,会成人间地狱!小羽,你必须和我走。”
“我不走!”我愤懑地甩下了他的手,“祁霖,你为了苟且偷生,宁愿赌上我的性命,但白羽儿不是你,永远不会为了活命丢下无辜的人。沐云县的百姓,我来救!”
“你来救?”祁霖怒不可遏地瞪着鹰隼利眸,布满的红血丝,如嗜血般狠厉,他歇斯底里地冲我咆哮:“你拿什么救!”
我不屑地轻哼一声,没有多说一句,坚毅决然地转身,留他一人,孤零孑然地站在喧闹的集市,直到被人群湮没。
白羽儿,你能拿什么救?祁霖,留下来,帮我,帮我救沐云县的百姓,求求你了
泪水从眼眶涌出,随着风肆意在脸庞,落到唇舌,咸咸的。我发了疯地往县衙门跑,一路踉踉跄跄,撞倒了不少人,惹来百姓的叱骂。两天,迫在眉睫,再晚,就要来不及了。
“砰砰”我使尽浑身力气,击响了衙门的登闻鼓。
“威武!威武!”
“大人,大人!”还不等宣我入堂,顾不得官差的阻拦,我莽撞地冲了进去,“大人,快将沐云县的百姓疏散出城,否则,地狱煞气,定会血洗数万人命!”
堂上堂下,所有人,惊愕地盯着我。
当即我就后悔了。白羽儿,你当凡人都和你一样,既能看见鬼也能撞见鬼?这么没头没脑地冲到衙门,他们只会当你是刁民,是疯子。
果然,县令气势汹汹地拍下惊堂木,“大胆民女,口出狂言,扰我纲纪,给我轰出去!”
“威武!”
“大人!”没等我想好措辞,就被官差给扔了出来。
本本分分的女孩子家,竟被抛出衙门,不少百姓围了上来,指指点点。
“这位大叔,地狱煞气正往沐云县聚涌,你快逃啊!”
“神经病!”
“这位大姐”
“你神经病吧,走开走开!”
泛着恶臭的鸡蛋不偏不倚地砸到我脸上,“你们”我胡乱一抹,蛋液和着泪水,迷糊了我的视线,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相信?
我如行尸走肉,游荡在大街小巷,直到全身瘫软,蜷缩在墙角。
身前,多了双绣花鞋,绫罗衣裙荡开层层涟漪。
我吃力地仰头,落幕的夕阳,洒下万丈光芒,本该柔和温暖,我却觉得有些刺眼,眯着红肿的眼,撑开掌心挡了挡,看清了她的模样。
钱浅?
“白羽儿,你是没死够吧!”她暴跳如雷地甩下我的胳膊,掐着我的脖颈,活生生地将我从地上拖了起来,抵在墙垣。
“你要死,我不拦你。你要是拖累祁大哥,我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的!”她恶狠狠地盯着我,双眼煞红,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钱浅似乎嫌弃我脸上泛着恶臭的蛋液,鄙夷地松了手,还不忘在我衣裳上抹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