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逃 024 将它还给我就行了
作者:孟子曰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那名孕妇从手术室出来已经三个小时,现在已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生下来的是个足月的男婴,雁衡阳只瞟过一眼,刚初生的小婴儿尽管脸蛋足够的小,但却是如同老人一样堆挤起的皱褶,深深的,大约可以压死一只小虫子。

  雁衡阳看见就笑开了,原来皱纹也是个可爱的东西。

  孩子被三角眼医生送进新生儿病房,但直到现在孕妇的丈夫二川还没有赶到,把那孕妇独自扔在医院雁衡阳于心不安。这妇女如此胆小怕事,如果自己不在恐怕又会吓哭,再说那三角眼医生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雁衡阳走到病房外面给周成打去电话,原来周成在一个小时前已经离去。

  那就没什么可担忧的,雁衡阳对着走道黑黝黝的窗口吐出一口气,不知是谁打开了其中的一扇窗,裹着雪花的冷风强劲地从那里灌进来,满头亮丽的发丝被吹得四分五开,飘浮在幽冷昏暗的光线中。

  雪似乎更大了。

  雁衡阳走进病房。

  关了灯,病房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雁衡阳坐在僵硬的椅子上,忽然便希望明天永远不要来临,这样就可以缩在黑暗里。

  病床|上的女人大概由于疼痛和紧张过度,睡得很香甜,夜中有她沉沉的呼吸声。

  但光明终是会来临的。

  从淡黄色的门中溢出一缕光线,然后那光线便慢慢地扩大,然后门大打开,走道上的光线全部侵进病房中。

  “我老婆是在这里吗?”光源处有个怯弱的男声。

  雁衡阳坐在黑暗里太久,避免强光刺激她闭紧了眼眸,听到男人的声音又下意识睁开眼眸,门口的地方矗立着一个黑衣的男人,男人个子很高,但体形偏瘦。雁衡阳只能大概地看出轮廓,却看不清他的面目。

  睡在床|上的女人突然惊醒了,大声道:“是二川吗?我在这里。”

  雁衡阳恍然大悟,起身按开灯,果然站在门口的是女人的丈夫。二川的手中提着一个竹篮子,黑色的大棉袄上满是积雪,他跺了跺冻僵的脚,不好意思地瞧着雁衡阳。

  “对不起,昨夜我本来要赶来的,但回去我爹又犯了旧疾,不敢离开便守了一夜,到凌晨四五点才渐渐好转,我这才骑自行车赶来。”

  “快进来吧,小花生了个男孩,现在保温箱里面,上午医生会抱他过来。”小花是床|上躺着的女人名字,姓林,林小花,雁衡阳在拿着单据交费时瞅见的名字。

  二川冲她感激地一笑,提着篮子快速地跑到病床前,两个人卿卿我我,低声说笑,看得雁衡阳好不眼热,这一对小夫妻虽然外表普通,甚至可能生活贫困,但是很恩爱。

  许久小夫妻结束勾头搭肩密语,二川红着脸走向雁衡阳。“大恩人,我都听小花讲了,她住院生孩子两万五的费用都是您给垫付的,我现在手上只有五千元,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先还五千,剩下的我一定回去后找亲戚筹齐尽快还给您。”说着,他解开黑色大棉袄上襟的扣子,手伸进怀中取出一个用报纸包扎起来的小纸包。

  小纸包还用普通的橡筋给缠裹起来,他颤抖着手一层解开,露出里面一叠皱皱巴巴的钞票,钞票的颜色已经很旧了,许多角边都打着折卷,面额从一百到十块不等。

  “对不起,请您先收下,余下的我一定尽快还清。”

  二川弓着腰把钱递到雁衡阳面前,右手还不知所措地在口袋里摸,衣袖在口袋的上角方带出了一团毛皱皱的东西。

  雁衡阳伏身拾起来,在掌心里缓缓将它摊平,笑道:“将它还给我就行了。”

  “那……”二川惊呼道,那只不过是一张缺了角的一元面额的纸币,甚至去商店买盒火柴都会有人嫌弃缺角而不收。

  “二川,不用还钱,小花刚生孩子还有许多需要用钱的地方,留着给她买补品。”

  病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就像昨夜的产房,让所有人都怔得说不出话,连冰冷的空气都跟着沉默。许久二川迅速奔到病床的桌前,从篮子里摸出几只红鸡蛋再快步跑到雁衡阳面前,急急地往她手中塞。

  “这是我娘昨夜煮好的鸡蛋,吃了大吉大利,恩人请你收好。”

  那双手同二川的面颊一样黝黑粗糙,甚至还有冻伤过的裂痕,左手的小指上还戴着一枚银戒指,几枚鲜艳的红鸡蛋放在他宽大的手心里感觉很温暖的样子。雁衡阳忍不住就接过郑重放进羽绒服的大口袋,二川感激地瞧着她,细长的眼睛里噙着些缭缭的雾气。在这个亲兄弟都要明算帐的社会中,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会如此慷慨实属难得。

  “恩人,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雁衡阳呵呵地笑着,道:“我叫雁衡阳。二川,好好照顾小花,现在我也该回去了。”

  “雁小姐,你还没吃东西,我现在请你吃饭。”

  “现在这么早哪来的饭。”雁衡阳看着面前质朴的男人,道:“今天是我举行婚礼的日子,现在我必须要赶回去。”

  她微笑着踱开步,病床|上的林小花突然叫住她,雁衡阳只得走了回来。

  林小花从被子里伸出双手,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一枚普通的银戒指,她看了半晌便取了下来,眼睛瞅着站立一旁的二川。二川向她点头,也从手指上褪下戒指,放到林小花的手中。

  “雁小姐,这两枚戒指是夫妻,是我的祖辈传给我的,只要夫妻戴上便会恩爱一世,白头偕老。既然雁小姐今天结婚,这两枚戒指送给你正合适不过了。”

  那两枚戒指躺在林小花的手心里,普通的圆圈样式,没有刻镂任何的花纹,甚至失去它原本的银质的光泽。

  林小花抓过她的手,慢慢放进她的手心,再合拢。

  雁衡阳点点头,不再犹豫快速走出病房,手心里捏着的两枚银戒指开始升温。

  今天的温度很低,路面上的积雪足有一尺多深,从医院到停车场的那段路几乎把雁衡阳冻坏。选择在这么冷的天结婚也真是悲剧,她怀念起在天涯海角赤着脚拖着婚纱在白色的海滩上奔路的新娘。

  赶到南山路别墅。

  客厅的棕色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不安份的女人,紫色的丝绒缀花旗袍几乎就不能掩饰她丰满的身体,两条白皙的长腿吊在那里就像两段脆生生的莲藕。

  这女人能引动男人的欲望。

  “你怎么在这里。”雁衡阳控制不住对她的厌恶。

  “楚偕昨天带我来,说你结婚让我过来陪你。”姜琳媚笑,眼波流转不停。

  “别放电了,我不是男人。”

  雁衡阳嫌恶地快速跑进自己的卧室,卧室的床|上摆着一件纯白的复古抹胸式大拖尾婚纱,袖口绣着精致的花瓣,裙摆花边层峦叠障。

  “小姐,可以进早餐。”

  雁衡阳点头答应,脱下身上的羽绒服去餐厅。餐厅中楚偕和姜琳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吃得不亦乐乎,见到她来也只是略微地瞟了一眼,便又在一旁打情骂俏去。

  鱼片粥便端上来,雁衡阳拿起汤匙喝了两口。

  “周成是很不错,事业有成,但是年纪太老,四十岁。可能现在还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如果再过十年,或者二十年,周成六十岁,成天的咳嗽吐痰,喘气胸痛,皮肤干瘪得像老树枝,那时麻烦就真的来了。最怕一个是正当壮年,一个是风烛残年,这夫妻生活怎么过呀。就算是勉强过的时候,突然那老的喉咙咕噜作响,一口浓痰就吐出来。楚偕,你说还有没有兴趣。”

  “当然没有了。”楚偕大声附和。

  雁衡阳冷笑。

  吃完早餐,请来的化妆师和发型师也已经在客厅等候,雁衡阳吩咐将她们带进自己的卧室。

  没有过多的寒喧,两位化妆师和发型师帮助雁衡阳将床|上的大拖尾婚纱穿到身上,然后各施其责,整个过程半个钟头便完成。

  雁衡阳盯着梳妆镜中的自己依旧是淡然的神色,她知道自己是美丽的,此刻的自己雍荣华贵,像极了画像中的母亲的神韵,但是嘴角却那么冰冷,连一缕轻微的笑都挤不出。

  门上响了两声。

  雁衡阳从梳妆镜中看到楚偕,英俊的脸上洋溢着微笑,他抿着薄薄的嘴唇笑道:“各位,我想和新娘子单独说两句话。”

  两秒钟内卧室里只剩下雁衡阳和楚偕,他关上门,反锁。

  雁衡阳瞅着他这个动作微皱起眉。

  “真的要嫁给周成。”

  调侃的语气忽让雁衡阳万分的不舒服,胸口像塞了一团棉花。包中的手机在振动,她起身去取,是周成打过来,告诉雁衡阳他已经等在教堂。

  “周成这老小子猴急了,改日要向他讨教怎样才能娶一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女人。”楚偕开始胡言乱语。

  雁衡阳听不下去,“出去。”

  “哪有这么容易。”楚偕笑着,修长的手指已经捏住了她尖巧的下巴,凝视几分钟赞道:“这样子真不错,我喜欢,还真舍不得把你这样让给周成老小子。”

  温热的男性气息在雁衡阳精致的妆容上弥散开,这样的姿势让她有些不自在,她推开他,却被抱住。

  “找你的姜琳去,别烦我。”雁衡阳急怒攻心,今日是婚期,楚偕居然还敢作乱。

  滑腻的舌尖一溜地滚过她柔嫩的脖颈,他轻轻地呵着气,笑道:“我找她干嘛,她对你的兴趣比对我大。”

  “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姜琳是同性恋,她对你有兴趣,甚至不介意你结婚。”

  瞬时雁衡阳哑口结舌,想起与姜琳几次的匆匆见面,这女人对着自己放电。

  但似乎心里舒服许多。

  “好久没尝你的味道了,机会不可错失。”

  耳畔轻笑连连,雁衡阳恼怒地按住楚偕企图掀起自己婚纱裙摆的手臂,但楚偕轻易地就把她的手扭到后背。他把唇贴在她的耳边,压低声音道:“你是希望我用强,还是你自己顺从,当然两种选择结果都一样。”

  低沉的嗓音,简单的字眼,但组合起来却是不容拒绝的命令。这个强悍的男人,他暧昧的眼神,嘴角轻佻的笑,以及握着纤细的腰身的大手,都让雁衡阳有一种倾覆的感觉。她极力地撇过头去,强迫地从喉咙中吐出一个“不”字。

  但暴雨般急骤的吻先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