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羲擦脸的动作僵在那里，半晌才放下。脸上依旧是泰然自若的表情，眼底却起了波澜。好似吸了口气，他将手上的帕子扔到桌上，“这不是你该关心的。明天就是约定的最后一天，要不要答应我的要求，你最好用点脑子，好好想想。”

　　气氛骤然变冷。

　　晏慕雪抿着唇，默然不语。

　　他在逼她。

　　纵然只是个相识不久、毫无瓜葛的人，他仍是这样固执地逼她。

　　偏偏，她也是个固执的人。

　　“国师大人，你的话——”她抬眸，眼底的冰冷和疏离直刺九羲的眼睛，她忽而一笑，“说完了？”

　　九羲眼底悲喜莫名，只是决然转身，“你好自为之吧。”

　　不知为何，话尾似隐隐带着一丝酸楚，将晏慕雪的心头一扯。

　　她猝然抬眼，他却已然不见。

　　九羲回到国师府的房间，气息似有不稳。他急切地斟了一盏茶，一饮而尽。大手紧紧捏着茶盏，颤抖不已。

　　“啪！”

　　茶盏应声而裂，化成齑粉。

　　“为了她，你当真是不要命了。那无尽之海是什么地方？就算你有可以狂妄的资本，也不能这样挥霍不是。现在好了，人救了，银鳍也吃了，她有没有跟你结契？”角落里，孙子楚抱着银狐，冷冷地说着。

　　九羲两手撑桌，背对着他，沉默不语。高大的身影，佝偻在方寸之间，只让人觉得心疼。

　　答案不言而喻。

　　孙子楚愤然，“你为她，弄得满身是伤。可曾想过，你做的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九羲依旧默然。

　　谁能看到，那不曾掀起一丝波澜的眼底，蒙上了一层湿意？

　　是夜，孤月流光，染一室霜华。如在幻境，曼妙无双。

　　晏慕雪将宣纸展开，饱蘸了浓墨，开始试着默写《六合秘法》。

　　或许是因为这副身体的虚弱，或许是五年时间的空白，脑中残存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不堪。

　　她时常停下来，陷入深深的回忆中。

　　真正的《六合秘法》，足足有一千二百多页。

　　纵然不眠不休，她也不能在一夜之间完成。

　　但她，必须这么做！

　　纵然没有与九羲的三日之约，她也要尽快解决丹田的问题才行。她白日里泄了晏慕的气，若非她要准备着国子监的事，恐怕早就找上门了。她不想躲，也没有硬碰硬的实力，唯有尽快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虽然有些困难，短短两个时辰，晏慕雪依然默出了好几十页。

　　房顶上，传来一丝细微的响动。像是脚踩瓦片的声音。

　　晏慕雪动作一顿，皱了皱眉，却未抬头。

　　有人在房顶偷窥？

　　晏慕雪猜不出是谁，却也知道不会是九羲。凭着他的本事，完全用不着站在房顶上偷看。

　　那么，来者何意？

　　晏慕雪略略踌躇，终是搁笔，吹灭了烛火。假装躺到床上，合眼睡着了。

　　屋顶上的人倒也沉得住气，足足等了大半时辰，才从房顶上下来，翻窗进了房间。

　　黑暗里，晏慕雪的眼皮动了动，却未睁开眼睛。

　　尽管来人刻意将动作压到了最轻，晏慕雪依然时刻警醒着，悄悄握紧了方才拿在手里的削金小刀。

　　这东西，自她从斗兽场回来，就一直常伴左右，成了她唯一的防身武器。

　　晏慕雪竖起耳朵，留意着来人的动静。来人翻窗进来以后，就在窗边停留，迟迟没有下一步的举动。

　　有些奇怪。

　　月色皎洁，将来人的身影映在墙上。

　　晏慕雪微掀了眼帘，通过墙上的光影可以看见，来人正在桌边翻看着她刚刚写过的那些纸张。

　　她皱了皱眉，微微侧过身。余光里，男子的身影有些熟悉。

　　刘大夫？

　　他来干什么？

　　晏慕雪搞不懂他的目的，只见他翻看了几眼，便将那些纸张卷到一起，塞进了怀里。

　　他偷那个干什么？

　　晏慕雪眼里一烁，看来他是猜出了她懂医术，想从她这里找到解决晏慕泄气的办法。

　　可惜，他手里的，只是残卷而已。

　　到了第二日，国子监的辟雍殿格外热闹。

　　国子监是朝廷用于培养贵族子弟的高等学府，由五学组成。南为成均，北为上庠，东为东序，西为瞽宗，中间便是辟雍。五学之中，以辟雍为尊，为五学之首，唯有皇家子弟可以入学，更是朝廷用于典礼、祭祀的场所。

　　“你们说，这届的圣女，会花落谁家？”

　　一群衣着华贵的秀丽女子，拥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这还有悬念吗？”一个身材发胖的女子，单脚跨坐在水池的边沿上，漫不经心地弹着指甲。待众人都被她吸引时，她又极是不屑地朝着殿门的方向努努嘴，“呐，你们期待已久的圣女，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