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宏雨坐在桌子的另一端，被手铐铐住的双手，十指交叉着，他的指节握得泛白，说明他的内心十分紧张和激动。
半晌，他才说：“好，我说。但是，我想在坐牢之前再去看看我妹。”
张楚宁目光冷清：“那得看你配不配合。如果我们进展顺利，我保证你可以去看你妹妹。”她翻开案卷，扫了一眼，“先说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吧。”
孙宏雨低着头，清晰地说了个人名。
这个人在张楚宁的意料之中，所以她一点儿也不意外。她给陶明发了信息，让他把嫌疑人盯紧了，等孙宏雨的口供做完就申请拘捕令。
“怎么搭上的？”
孙宏雨说：“当我知道妹妹得了白血病，要大量治疗费的时候，我早和晚都在超时工作，有一天太累了，骑车的路上撞倒了一个人。是一个老人，”他说，“我当时车速很快，他被我撞得很严重，当场就昏迷了。我很害怕，我没有钱，妹妹还等着我救，如果这个时候这老人的家属赖上我，我就真的完了。所以，我逃跑了。”
张楚宁目光凝肃地望着他。
“这样过了两天，在我以为我不会有事的时候，收到了一条短信。有人看到我撞了老人，约我见面。”孙宏雨的神情淹没在黑暗中，“但是我到了约好的地方，他却没出现，在那个地方有一台摄像头。他让我对着摄像头与他对话。”
看来这家伙非常谨慎。“接着呢？”
“对方说，那个老头子被他送去了医院，住在重症监护室。我很害怕，怕事情被揭露，也怕被勒索。但是这个人，他没有向我要钱，甚至也没有让我为他做什么事就让我走了。我当时觉得很奇怪，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很快，他加了我微信。我当时觉得很恐慌，这个人什么都知道，知道我的工作地址，知道我住址，知道我手机号码，甚至是微信号。感觉一切都是早有准备，早有预谋。
可是他又并没有对我采取不利措施。反而时常和我聊天，说他的经历给我听。原来他和我一样，都是从农村到城市来打拼的，都有同样不幸的家庭。他也有个妹妹。然后，他介绍了一些可以赚更多钱的机会给我。”
张楚宁说：“在你们认识还不深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就雇你在杨意车上装炸弹吧？”
孙宏雨看了她一眼，点头：“他介绍的工作，是在酒吧给年青人兜售药片。我刚开始不肯，但是因为我太需要钱了，他给的提成也很高，所以我就同意了，在他那边卖了四个月。之后，我妹的病情恶化，手术已经不能再拖，我只好四处借钱，但是亲戚朋友能借出来的只有几百几千，离三十万元的手术费差太远了。迫不得已，我向他开了口。他很爽快，立刻就给我打了三十万。”
张楚宁勾起唇角，冷漠地说：“嗬，你是不是以为遇到活神仙了，这么慷慨？”
孙宏雨摇头：“在外面打拼了这么多年，我没有那么傻，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何况是这样巨额的金钱。我妹的手术做完了之后，他就开始让我还钱了。我还不起，他就说那就算利息。”
他的表情浮现了一丝痛苦，“利息越滚越高，我的工资连利息都还不起，更别说还本金。就这样，越滚越大，最后他给我下通牒的时候，我欠了他三百万。”
用这样的方法来迫使他成为凶手，真是够狠。
孙宏雨说：“我还不上钱，他就说那用另外的方法来尝还，只要我肯帮他，不但那三十万不需要我还，还另外给我三百万。只需要帮他把炸弹安装到杨意的车上就好。”他的头垂得更低，“这个诱惑太大。三百万，只要有了这个钱，我妹妹可以得到最好的治疗，我可以请护工伺候她。所以，我同意了。”
后面的事情，几乎不用审，张楚宁都已经猜到了。她直直地望着他：“你对你妹妹有着很深厚的感情，为什么离家之后就不回去见她，甚至连她生了这么重的病你都没有去看过他？别说你因为在犯罪无颜面对他，我可不信这种鬼话。”
孙宏雨沉默了好久，才说：“我是无颜面对她。因为，我爸是我撞死的。”
张楚宁离开审读室的时候，心情还是有点沉重。孙宏雨交待在被追的过程中惊慌失措开了枪，把陈标给打死了。她的兄弟，就这么无辜地牺牲，她的心很痛，很痛。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今天的收获很大，明天，他们就可以去请那位公子哥回来协助调查了。
关掉办公室的灯，外面大办公室已经空荡荡的了，大家都回去了。她边掏出电话打给杨意，边往外走着。
迎面走来一个笔挺颀长的人，虽然光线很暗，看不清楚脸，但张楚宁还是一眼看出来他是谁了。
她下意识地招招手，停下来等着他走过来。杨意没有听电话，响了几声无人接听。她上哪儿去了，怎么不接电话？
宁羽走到了张楚宁跟前。
张楚宁把电话收回口袋，“宁主任，你还没下班哪？”
他望着她的眼睛，“你不觉得一直叫我宁主任很奇怪？”
“奇怪吗？”张楚宁挠挠头，“那叫你啥？宁博士？”
宁博士的脸抽了抽。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她从来没谈过恋爱，根本就是个榆木疙瘩！
张楚宁笑哈哈地拍拍他的肩膀，“我要回家了。你走不走？”
两人一起走向停车场。他的车就停在她的车身边，一黑一白，一模一样的车型，这难道就是情侣车嘛？
她有些囧。
外头很冷，张楚宁迫不及待地和宁羽说了再见，打开车门。宁羽看着她怦得一声将把门关上，利落地打火，然后把车开走。
这个女人，真的很不解风情。
比他还不开窍啊。
八点的咖啡屋正是热闹的时候，音响里放着《卡萨兰布卡》，陈旧而熟悉的旋律。
杨意到的时候，王家泽已经坐在那儿等着了。她隔着少许的距离望着他。
王家泽啊，他的脸，依然是那么英俊，他依然是那么笔挺，那双眼眸，很容易就让她深陷，他的嘴唇，让她如此迷恋。
不管过去种种是演戏还是什么，哪怕他真心不明，她却是一腔真情，认真地爱过他。可是这个人，她爱着的人，她将不再拥有了。
真残酷，真讽刺。她深深地呼吸，再呼吸，然后踩着高跟鞋，挺直脊背，缓缓地走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