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佛号诵毕,功德圆满,引磬声起,冗长的大斋会就该到此结束了。
这时,光禄寺负责朝会、祭祀等饮食的太官局,将素食用油纸包好,一一发给前来参加大斋会的文武百官。
中元节这一天,人们除了在家设酒馔、烧纸钱祭祖之外,还有燃河灯、济孤魂、放焰口、演目连戏等一系列活动。
因此大斋会祭祖仪式结束后,大家便可以去街上再参加旁的活动。
这厢尉迟曜正要走下祭坛,站在文官之首的周士清朝身后瞥了一眼,站在武官第二排的一位身穿铠甲的老者蓦地走上前道:“还请圣上为我那惨死的孙儿做主!”
尉迟曜足下一顿,抬首朝出声之人看去,那人穿着深紫色的官服,果真是安闲侯林计良那老头儿。
尉迟曜对于安闲侯家的事儿也是略有耳闻的。
却说那安闲侯的嫡孙儿林高阳,是城里出了名的纨绔,自年初五上威远侯府给苏家的表小姐庆生之后,就不知所踪了,林家派了许多人去寻,也都没有结果。
然而年初十那日,林高阳的尸体被人意外地从护城河里捞了上来。
安闲侯知道孙儿的死必然和威远侯府脱不了干系,他虽恨的咬牙,却也不敢找权势滔天的威远侯麻烦。
想不到时隔多月,眼见威远侯未在中元节大斋会上现身,那安闲侯竟然旧事重提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着威远侯迟迟未露面,大家伙儿都猜他必是回不来了。安闲侯这才敢挺身而出,为自家孙儿“讨回公道”。
就在安闲侯声泪俱下地控诉时,周士清也从队首的位置走了出来,并从广袖里掏出一沓信来:“启禀圣上,微臣也有事儿启奏。”
尉迟曜心知这老匹夫只怕要作妖,于是揉了揉发胀的鬓角,说道:“周爱卿,但讲无妨。”
周士清朝尉迟曜打了个稽首,朗声道:“不知圣上可还记得……去年威远侯率兵去塞北戍边辽州驻地,曾为抢夺铁石,而抓获突厥精兵两千人,最后却让突厥可汗以五千牛羊将俘、虏换了回去的事儿?”
周士清说到此处,深深地跪伏在地上,大声疾呼:“微臣认为此事大有蹊跷,威远侯恐有勾结突厥叛国的嫌疑,还请圣上派人彻查。”
此言一出,祭坛下面一片哗然,文官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武官则是纷纷义愤填膺地小声嘀咕着:“这怎么可能?天策大将军乃是少有的忠良……”。
尉迟曜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士清,一双点漆似的眸子里精光乍现,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周爱卿既出此言,想必已有证据,李德霖,去把他手上的那沓信拿来给朕。”
等尉迟曜展开那沓书信,上面详细记载了去年辽州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战事,其中有好几页,写的就是关于苏慕渊夺铁石并以俘、虏换牛羊的事儿。
在术朝,很早就有农夫通过露天垦土的办法,翻耕到有铁石的土地。
在那之后,但凡是发现铁石的地方,当地居民会在地表露头处先用棒撬开石缝,再用火爆法,经过冷缩热胀,使其破碎,进而采取矿石。
众所周知,铁石不生深穴,翻土可现。
因此辽州人认识这种烟色的铁石也是很正常的事儿,可正是因为此事,几处疑点也随之浮出水面。
照理来说,秋季收获需翻土,可早半年之前的春季,为了播、种,农夫们定然也是要翻过一遍泥土的,那时怎地就没翻出铁石呢?这是疑点其一。
其二,人往往都有些炫耀心理,老农在自家挖到了宝贝,表面上遮遮掩掩,却又掩不住兴奋找熟悉的人炫耀一番,且又要托人卖个好价格,这种似虚似实的半路消息,怎地突厥兵就这么轻易地上了当?
突厥人同术朝对峙多年,也不是傻子,怎地连消息都不确定是真是假,就派兵冒险越境来抢铁石?
其三,苏幕渊又如何这样巧合就知道了敌军抢铁石的路线,并且在半路派人拦截?
这实在太过不合情理,临了,突厥可汗竟然轻易地答应了威远侯这样无理的要求,又拿五千牛羊去换俘、虏,在辽州,就是三岁的黄口小儿都知道,牛、羊在冰天雪地的塞北边境,是极珍贵的。甚至有商人愿意拿两个奴隶去换一头羊。
这样百害而无一利的交换,为何突厥可汗却轻易地答应了?
联系前后,如今再回过头来细细,这军功,简直就像是突厥人亲自送到威远侯手上一般。
若说苏幕渊没有和突厥人勾结,实在是难以令人置信。
尉迟曜面无表情地睇着信上内容,不由得在心里犯起了嘀咕:看来周士清这老狐狸,是吃准了元朗回不来了啊……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就在苏慕渊生死不知,行踪成谜的时候,这些个早就看他不顺眼的人,瞅准时机,搜集证据,想要趁此机会将苏慕渊的势力一举扳倒。
这些书信一出,朝廷上的文武大臣们,纷纷开始怀疑了起来,苏慕渊年纪轻轻,为何就能一路平顺地担任天策大将军?他这些年来与突厥大大小小的战役,究竟有多少是虚的,又有多少是实的?
而对于苏慕渊勾结突厥人的事儿,最最直接也最有说服力的还有一桩,那就是苏慕渊生得一副异相,压根就不像是个中原人,若是真个儿提起他的面相,倒更像是个突厥人。
如今极北之地的白铁勒一族已被苏慕渊尽数屠灭,他身生娘亲也已去世多年,能够证明他是老侯爷的儿子的证据也几乎早就湮灭了。
朝廷上种种猜忌,几乎都倾向于苏慕渊勾结了突厥人。
其后几天,弹劾天策大将军的折子如雪花一般纷沓而至,其核心内容只有一个:削去苏慕渊的爵位与军权,将他所持的虎符找出来,交还给朝廷。
此次弹劾苏慕渊一事,真个儿是:
蒙正窑中怨气,买臣担上书声;丈夫失意惹人轻,才入荣华称庆。红日偶然阴翳,黄河尚有澄清。浮云眼底总难凭,牢把脚跟立定。
————————————————————————
话分两头说,这厢阮兰芷躲在假山的缝隙里,发现了苏明卿与向歆巧私通不说,竟然还意外听到了郎君恐已身死的消息。
等到苏明卿与向歆巧相携离去,阮兰芷一脸悲伤地蜷缩在狭小窄仄的假山缝儿里,已是哭的泣不成声。
叫她如何相信……原本那样专横跋扈,丝毫不顾及她感受,总是胡来的郎君,竟然就这样没了?
她和苏慕渊成亲还未过一个月呢,难道就这样天人永隔了吗?
……
这时,梦香和梦玉两个丫头,拿着披帛和薄荷膏子折返回来,却遍寻不着自家主子。
两人在园子里头好一通找,直到远处轩馆前戏台子上演的杂戏都已经散了场,仍是找寻不见阮兰芷的芳踪。
最后,还是一直隐在枝桠间的剑芳沉不住气了,从大树上一跃而下,拉住了这两只没头苍蝇:“你两个别找了,少夫人哪儿都没去,就在同你们分别的那处假山里。”
梦香闻言,忍不住惊呼出声:“夫人躲在那里头做什么?”
剑芳听到这个,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起先那对“野鸳鸯”走了,她和剑英师姐也一直劝少夫人出来的,可不管两人费了多少唇舌,少夫人都不为所动,甚至还犯起倔来,缩在石缝儿里一直哭,对于她两个说的任何话,都恍若未闻。
关于侯爷行踪不明的事儿,剑英和剑芳两师姐妹是心知肚明的。
想不到她们千方百计一直想要隐瞒的消息,竟然被苏明卿轻易地说了出来,早知道,她两个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少夫人踏进园子半步的。
“夫人自小身子就不大好,你们怎么能任她缩在山洞里头哭呢?万一哭坏了身体可怎么好?你们为何不接她出来?”梦香急的不得了,口气也不由得冲了起来。
剑芳听罢,也是无奈的很:“……我倒是想接她出来,可那假山缝儿实在太窄了,我骨架生得大,压根就伸不进去,夫人又躲着我,哪里有法子能将人接出来呢?”
却说这侯府里头造的山石,也都是选得最硬的材质,靠她俩姐妹的功夫,显然是无法将那山石劈开的。
侯爷有一把削铁如泥的长剑,若是有了它,削断那块山石想必也不是不可以……
可惜,这次侯爷出门办差的时候,正将那把青锋宝剑带在身上。
因此,除了少夫人自己想明白了走出来之外,旁的人压根就没办法让她出来。
梦香闻言,好像也是这个理儿,她又将希冀的目光放在剑英的身上,后者也是摇了摇头,表示束手无策。
“不管怎么说,还是把披帛先送过去吧,那假山内部一般都照不到阳光,阴湿之气极重,没得让夫人在那石缝儿里受了凉。”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梦玉开口了。
几个丫头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大家伙儿一同朝假山处走去,走在小径上,还在商量着如何将少夫人劝出来。
然而临近那处,却见阮兰芷藏身的那座假山,有一大块已经被击成了齑粉,而自家夫人,正昏迷不醒地被一名身形挺拔,高大颀长,面覆铁具的男子,抱在臂弯里。
梦香和梦玉两个丫头见了,脸上陡地变了颜色,只说得一声:“何方贼人,简直胆大包天,敢碰我家夫人,还不赶紧儿放开她!”
作者有话要说:ps:关于铁石的事情,就在本文的第68章,这是埋了很久的伏笔了,终于派上用场了。不记得的小天使或者是跳章的小天使可以回头看一看。
面覆玄铁的男子:“大家好,猜猜我是谁?”
当面具揭下来那一刻,锵锵锵~第一次出场,我是旈臣!哈哈哈哈哈!从隔壁片场过来的。
苏慕渊:“滚!你个凑不要脸的,少特么冒充我。”
二砸:“开个玩笑别生气。。。”
所以,这个带了面具的人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