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敢娶我吗 第一百七十八章:龙颜大怒,临终
作者:萤照公子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朱雀门外乱了一天,延庆殿内的皇帝与众臣工也没闲着,于殿内运筹帷幄,隔空指挥禁军、羽林军同民众斗争。临近黄昏时,朱雀门外才安静了下来,参与镇压的首领命将抓捕的民众收押,他则急匆匆向宫内跑去。

  此时的李从志正于殿内来回踱步,群臣一言不发全将目光锁向他,君臣正沉默着,抬头见金黄日阳下跑来一人,进殿单膝跪地,气喘吁吁道:“回禀皇上,暴乱已被镇压,抓获了一百多人……”

  “燕统领……”刘丞上前打断燕天瑜的话,不耐烦的看他一眼,道:“燕统领说错了,这是民众请命,怎么成了暴乱?暴乱那得对方有武器,你们镇压的人手中可有武器?”

  不待燕天瑜答话,随后跑进来的小兵抢着答:“有,他们有石头。”此言一出惹得朝堂众臣工一阵哄笑,那小兵见状涨红了脸,抬头看向燕天瑜,却听他怒道:“出去。”忙一溜烟消失了。

  “是,丞相教训的是。抓获了一百多民众,他们皆说他们是自愿的,带队的老者是从前翰林院的博士,他写了请命状,请求呈给皇上。”燕天瑜说着将一匹绢布呈了上来。

  李从志命打开,燕天瑜得命来至殿中,双手抱了绢布用力向上一抖,绢布滚在地上,徐徐展开,足有十几米长。雪白的绢布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开头还有一段慷慨激昂的话,大概意思是:他们自愿为吴王请命,以身家性命担保他是冤枉的,是被人陷害的,请皇上明鉴还他公道。

  李从志凝眉顺着绢布往下看,臣工们便也凑上来看。他见那绢布上有些熟悉的名字便冷笑,后又命燕天瑜将绢布收起,送给李恪去,“送给他,让他看看,让他看看他在民中地位竟如此之高,他当真是名符其实德高望重啊。”

  扫一眼殿上之人,不由冷哼一声,怒气吹动胡须,胡须便也生了气,皆根根立起。大殿之上的人中也是有人签名的。他们在这里唯唯诺诺,暗地里却卯足了劲跟自己作对,李从志越想越气,回身将案上奏章悉数推至地上,颤抖的手指向臣工,憋的满脸通红也未能说出一句话来。

  “皇上,臣认为,民众不过是往日里尊重殿下的为人,所以想为他做点事罢了,不值得一提……”

  “丞相啊,不值一提?他们都要造反了,朕若今日处置了他们的吴王,他们就闯进皇宫来逼宫了,丞相还认为不值一提?朕知道,朕知道你赞赏吴王,可你作为丞相总要看清事实吧,总要以大局为先吧。”

  怒极的李从志竟有些无奈,似是哀求的看向刘丞。面对如此状况,刘丞哑口无言,涨红了脸。

  他不是被李从志的话噎住,而是为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政治倾向而担忧。李从志已知道他倾向李恪,与之交好。但眼下,李恪正跟李从志闹得不可开交,不但他现下说什么错什么,做什么错什么,一不小心还会引火烧身,故此,他便只能闭口不言。

  “陛下,臣认为,其实吴王殿下犯得也不是什么大错,不过是杀了个朝廷命官,贿赂了些地方官员,只要给他些惩戒,让他保证日后不再犯就是了。毕竟,他这些过错跟先太子的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独孤渊说的不疾不徐,李从志却听得怒火中烧。先太子逼宫谋反,如今李恪的人为救他也来逼宫,都来逼宫了。不仅儿子们不把他这个父皇放在眼里,就连民众都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他,为国,开疆拓土,为民,鞠躬尽瘁,不想,老了老了,竟得如此结局。那些曾载起他的水,如今竟要漫了他。

  “是是是,他们都学会逼宫了,都觉得朕老了,该退位了是不是?好好好,朕,朕索性让出这皇位,让那些有才能的人来当这个皇帝吧。丞相啊,丞相,你这就草拟诏书,快。”他拉了刘丞就要让其写诏书,慌得刘丞急忙跪下,众臣工也都诚惶诚恐,齐齐跪下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李从志看着跪倒的臣工们,突然仰天大笑,眸中晶莹,骄傲如他,如今却被儿子们折腾的无可奈何。若在年轻时,谁敢反他,必定得五马分尸的赏赐,不管对方是谁,但眼下他是老了,竟对那些怀着狼子野心的人也会生出一丝不舍。但,他不舍杀人,人却要逼死他啊。

  “来人……”

  李从志话音未落便见一小内侍手捧奏折跑进来,将其递给了刘丞,刘丞粗粗翻看了不由面露喜色,忙将其呈给他,道:“皇上,相州太守魏文曾目睹并参与了吴王治灾,他作证吴王曾逼着官员捐款捐粮,所以那帮狗官怀恨在心才这般落井下石。”

  刘丞见李从志无意接那奏章,忙起身来至他身旁劝道:“陛下,万事总有个缘由。今日的闹剧不过是那吴王妃救夫心切惹下的大事,又与吴王有何相干?况,夫君有难,妻子相救,乃人之常情。不过,今日之事,事出蹊跷,陛下容臣去查,定能查出幕后之人。陛下不妨将此事暂且搁下,且看看这个。”

  李从志望了望刘丞又望了望他手中奏折,冷哼一声起身离去,刘丞怔住片刻,又急忙追了出去。

  ……

  与此同时,夕阳余晖笼罩着整个赤霞殿,金色祥云压在赤霞殿上空,使人担心,稍不留意,那祥云便会掉下来落于殿脊上。殿内文惠婵一声紧似一声的咳嗽令人担忧,廊下鸟儿侧耳听着,似乎皱了眉头。

  殿内,她虚弱的躺于榻上,目光无神的看向一旁的香炉,看着那徐徐升腾的烟雾。

  侍女们围在榻旁,有人捧着汤药请她喝药,她只无力摇头。欧阳瑾儿立于一侧哭的涕泪纵横,边哭边道:“贤妃,你好歹喝了药吧,总会好的,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九皇子想想啊,他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

  欧阳瑾儿似乎再说不下去了,便捂了嘴巴呜呜的哭起来,其余侍女见状也都偷偷抹眼泪。而文惠婵,似乎听不到欧阳瑾儿的劝说,亦看不到她们的眼泪,只眼睁睁望着那烟雾一言不发。

  外殿围坐了十数名太医,正低声窃窃私语,脸色难看。年老的张太医直摇头。这时萧婧晗闯进来,不理众太医径直去了内殿,侍女们见她进来忙起身,欧阳瑾儿则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上前一把抓了她的手,道:“姑姑,姑姑劝劝贤妃吧,她,她不肯吃药。”

  闻言,文惠婵怔怔转头,看向萧婧晗无力一笑,萧婧晗亦笑着,拍了拍欧阳瑾儿的手,接过侍女递来的汤药回头吩咐众人退下。众侍女鱼贯退出,只欧阳瑾儿不愿离去,萧婧晗知她担心文惠婵,便安慰道:“放心,一有事我会叫你的。”

  但,欧阳瑾儿仍不退去,文惠婵冲她略一点头,她虽不舍,但主命难违,便缓缓走去,守在内殿门口。

  萧婧晗将汤药放于一侧,坐在榻边替文惠婵盖了被子,笑道:“姐姐为何不喝药,不喝药病怎么能好呢?”

  文惠婵不等她再说其他一把握了她的手,双目紧紧盯着她,萧婧晗见状倒唬了一跳,反握了她的手。文惠婵仍旧笑着,道:“晗儿,我快要走了……”

  萧婧晗闻言一怔,又观文惠婵的气色,仿佛真觉她正渐渐远离自己,心里一酸滴下泪来,又不想让她看见,忙偷偷拭去,转头又是一副笑脸,道:“姐姐别说傻话,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我昨日晚间去看了铭儿,真是个好孩子,又壮实又爱笑,讨人喜欢……”

  抬眸见文惠婵呼吸急促,又有些生气,仿佛在怪她浪费了时间,便住了口,掏出手帕拭去文惠婵额上的汗珠,终还是问出了彼此心知肚明的话:“姐姐在等我?”

  文惠婵未答话只点了点头。

  “晗儿,我把铭儿托付于你,望你日后好好照顾他,我不奢望他能有多大出息,只望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将来出了宫做个快活王就好了。晗儿啊,姐姐对不起你,姐姐已求了皇上,让你做铭儿的姨娘,养育他。如此的话,你出宫的日子就遥遥无期了……”

  她像是一只折翼的蝴蝶落入了泥潭,为了振翅,为了飞翔,已将双翅上都沾满了泥。原本轻盈的它,如今笨重无比,只能溺在泥潭里,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消耗掉所有的生气,最终与泥潭融成一体。

  萧婧晗真担心她那口气提不上来便去了,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强迫自己笑着,柔声劝道:“姐姐说哪里话,何至于到这种地步?我可以当铭儿的姨娘,可我不养育他,他自己有母亲为何还要多我一个?姐姐快别说丧气话,好好养着吧,明日我还让孙旭过来给你治病,他医术高明,定能医好姐姐的。”

  文惠婵静静望着她,眼角滚出一串泪珠,眼底掠过一丝失望,但,仍嘴角含笑,道:“他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姐姐的命数到头了,你不要为难他。晗儿啊,姐姐要你答应我,我的铭儿只做诸侯王不做其他,你要给姐姐保证,不能用他夺权,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养,因为,这是你欠姐姐的。”

  她笑靥如花,一如她们姐妹二人初次见面时,她善解人意的一笑,虽不倾城不倾国,却暖人心。但暖心笑容下的话却令人莫名其妙,萧婧晗深深蹙紧了眉头,目光闪烁的望向她,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仍强颜欢笑:“姐姐快别说了,还不至于。”

  “孙太医确实医术高明,他的催产药当真管用。”

  终于说出这句话,文惠婵笑了,萧婧晗却哭了。

  文惠婵知道萧婧晗让她喝催产药,她没有办法,因为她知道若她不喝,萧婧晗绝对会让她喝下打胎药。不是一定要置她于死地,而是一定要借她置先太子于死地。

  她没有揭发萧婧晗并不是因为害怕她,而是想保护她,作为姐姐的本能,想要为妹妹遮掩过错,更重要的,也是不想为自己的儿子树一个厉害的敌人。她曾暗示过孙旭,孙旭也向她保证不会伤到胎儿,所以她想赌一赌,为儿子赢个靠山。单凭这一点,文惠婵绝对是最伟大的母亲。

  “晗儿啊,你从不对人付真心,伤了人的心就再难补救。晗儿你扪心自问,在这宫里,你对谁用过真心?可是,那些被你伤害过的人都曾真心待你。我一直以为我在你心里必定不同于旁人,因为你说过,你在我面前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你当我是姐姐,可是晗儿啊,哪有妹妹如此伤害姐姐的?生子如生己,我若因此死了,你今生,如何安心?”

  文惠婵终于哭出来,所有的怨恨委屈犹如洪水一般涌向萧婧晗,瞬间便冲塌了萧婧晗心里那个一直以来保持的信念。她怔怔望着病榻上那个温柔女子,那个只喜黄老之道的女子,她,柔弱的身躯里竟藏着如此大义。

  萧婧晗自愧不如,纵国色天香,在那病恹恹的人面前也黯然失色。她心里难过,一时无法自控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从不知道,文惠婵真的是在暖她的心,暖她那颗一进宫便伪装起来的心。可到头来,她又给了她什么?给了她一碗催产药,害得她如今命不久矣?

  进宫这么长时间,从未有人肯萧婧晗她说付真心的话,她也一直以为,在宫里只有利用别人或者被人利用,对谁都不能有感情。可如今,她却被证明错了,冰冷的皇宫是个缺乏人情味的地方,但,缺乏,并不意味着没有,只是很少。如果有幸得到了这份难得的人情味就要懂得珍惜,不然,伤了人心苦了自己。

  “姐姐对不起,对不起,当我要进宫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告诉我,不要付出真心,那是最廉价的东西,换不来我们想要的。所以我一直保护自己,一直,从不付真心给人,从余落霞,到姐姐,再到孙旭,我甜言蜜语,却是口蜜腹剑,从不把谁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我才发现,不在意的人用生命保护我,那份付出真的让我崩溃,因为,我觉得那是不平等的,我欠了他们。我错了,错了,原来一开始就错了,我对不该付真心的人付了真心,却辜负了真心待我的人。他们也错了,都错了,他们不该如此误导我。”

  从长安殿与李恪诀别到如今,她第一次哭的如此失态。她对不该付真心的人付了真心,却辜负了用命保护她的人。纵然她觉她赚到了别人的真情,可她却输给了人性命,她欠着别人性命。

  文惠婵望着哭成泪人的萧婧晗只静静笑着,那笑带着慈悲。许久,她方道:“知道错了便好,你欠姐姐的,一定要还啊,一定要照顾好我们的铭儿……铭儿……铭儿……”说着呼吸又气促起来,将目光投向殿外,萧婧晗见状急忙命将李铭抱来。

  文惠婵抚摸着李铭的小手小脸,心中有万般不舍,抬眸已泪如雨下,又唤欧阳瑾儿至身旁,方道:“瑾儿,今日你做个见证,九皇子认下萧婧晗为姨娘,晗儿必须好生照顾我的铭儿,将其视为自己的孩子……”说着又喘得厉害,欧阳瑾儿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哭着点头。

  三人正哭着,忽听外面传说“皇上驾到。”抬眸李从志已三两步跨进内殿,一见到文惠婵的面容不由红了眼睛。

  文惠婵便向李从志说了李铭已认下萧婧晗的经过,他听了连连称是,并命李铭居于惠成殿,由萧婧晗和欧阳瑾儿共同抚养。文惠婵满意点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李从志急命殿外太医入殿,却被她制止,拉了他附身于自己面前,微声说了几句便笑着,李从志连连点头,回头看一眼萧婧晗说了声“好”。

  萧婧晗只当是文惠婵最后对李从志说的体己话便也没在意。又见文惠婵看李铭,便抱了他跪于她榻前令她端看自己的儿子,文惠婵含笑端看着,又抬眸看一眼萧婧晗,笑道:“晗儿,我在天上看着你呢。”

  萧婧晗知她话里所指便连连点头。

  李从志坐于榻前与文惠婵同看向他们的小儿子,他还在说着朝堂上的事,文惠婵只笑而不语。她向来如此,但凡李从志说到朝堂之事,她便笑而不语,李从志常常疑惑,她是听不懂还是不愿听?渐渐的,大家觉的不对,仿佛文惠婵的眼睛直了,目光散了,急忙回头唤太医。

  顿时,所有太医涌向内殿,但依旧为时已晚,对于此时的文惠婵,他们皆无力回天。

  李从志附身轻轻唤着他的贤妃,但,唤了几声皆无人应答,他眼圈泛红,眼中渐渐凝出一颗泪珠,落于文惠婵的笑靥上。她苍白的面容跌入他眼中,他身子一颤摇摇晃晃坐于榻前,颤抖的手轻抚着她的面颊,双唇哆嗦的如风中枯叶……

  此时的殿外,西天边的彩霞渐渐失去了色彩,换成了凝重的灰色,挣扎了片刻终还是落于赤霞殿的殿脊上,轰隆一声震天响,却无人听到,只远处枝头的鸟儿听见急忙忙飞走了,院中又归于寂静。

  突然,一声悲痛的哭声自殿内传出,接着便有小内侍跑出,边跑边喊:“文贤妃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