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大男人在屋顶迎风喝酒，聊着聊着就松懈了心中的芥蒂和戒备。其实他们性格里有相似的部分，同样向往自由，随性不羁，只是兆钺更加直爽，而晏萧性格温和。如果不是命运给他们设定的立场不同，说不定能成为朋友。

　　“晏萧。”晏萧叫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其实我以前不叫晏萧。”

　　“那你叫什么？”兆钺侧头看他。

　　“晏言。”晏萧的目光向远处看去，两道熟悉的身影在脑中一闪而过。

　　“哈哈，”兆钺大笑两声，不知为何，看他惆怅的眼神就是想笑。“这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眉间的朱砂痣。”

　　“呵呵，”晏萧被他的笑声感染，不开心的事情一闪而过，心情开阔许多。“一颗痣有什么重要的？”

　　“这你就不懂了，不过也不怪你，京城之外鲜少人知道。你听过‘慕萧祸政’吗？”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晏萧不解。

　　“慕萧是前朝，不对，前前……前朝太子宫的幕僚。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事吗？”

　　晏萧灌了一口坛中酒，吞入腹中，“什么事？”

　　“他杀害，不对，是掳走……”兆钺挥挥手，“我也不清楚，你去问子衿。总之他把太子弄不见了，而且气得当时的皇帝驾崩。”

　　“跟我有什么关系？”晏萧还是不解其意。

　　“慕萧的眉间和你一样，有颗朱砂痣，传言他虽为男子，但长得极其妖媚，是太子行为不检招来祸害朝纲的妖孽。”兆钺说到此处，眼中竟有向往。

　　“君子无过，怀貌其罪。”晏萧感叹道。

　　“我也不喜欢那些臣每天口诛笔伐，草木皆兵。”兆钺想起在京城的生活，“但是子衿不一样，他不喜欢说废话，还有幽默感。”

　　“子衿的魅力是天下所有男子抗拒不了的。”晏萧脑中浮现沐子衿那张天神一样的脸庞，“你和子衿是怎么认识的？”

　　“十二岁那年求父亲带我去参加皇苑狩猎活动，每年春末陛下都会带领朝中武将进去，当然臣也可以去。那是我第一次去那里玩，结果就闯祸了，我拉弓射一只小鸟，没注意到太子正骑马向这边走来，鸟惊飞了，一箭朝太子射去，幸亏太子反应快，躲开了。但是拍马迎逢的人说我故意射杀太子，把我抓过去任太子处置。恰巧那天太子心情好，说要和身边的人烧烤，打了一些兔子野鸡，但是没有水里游的，非要我去湖里抓鱼，将功补过。”

　　晏萧忍不住笑了，“太子是个不好应付的主。”

　　“谁让他是太子呢，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虽然快到夏天了，但水还是很冷的，我那时候年龄小，胆子大，被人压跪在地上死活不干，他们想把我扔进湖里，我被人举在头顶，心里开始害怕了，其实我当时压根不会游泳，要是真被扔进湖里，估计扑腾不了几下就会淹死。”

　　“那后来呢？”

　　兆钺继续说道，“那时候太子旁边有一个人，就是沐……子衿，他跟太子说，自古有卧冰求鲤没有跳水捉鱼的道理。”说到这里，兆钺笑了一下，“其实他想说的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因为他的这句话，太子把我放了。”

　　“好一个‘卧冰求鲤’。”晏萧放下酒坛，站起身，白色发带和乌黑长发随风起舞，几缕细碎的头发被风吹散，凌乱飘动在额前，掠过眉间朱砂。

　　兆钺仰头望向身旁的人，身姿纤长，月光清辉下，肤如雪，唇似桃瓣，曲线柔和的侧脸，身后一轮皎洁残月，仿若画中仙人。

　　晏萧感觉到他的注视，侧身微微低头，迎风的方向，碎发完全扫向身后，露出洁白平滑的额头，嘴角轻扯，说道，“子衿是陛下身边的人。”

　　上翘的眼角，青黛娥眉，令兆钺恍然失神，突然站起身，头顶撞到晏萧的下巴。

　　上下牙齿磕了一下，晏萧捂住下巴，“你起来也不说一声。”

　　“这么大地方，谁让你脑袋放我我头顶上的。”

　　晏萧揉着下巴，翻了个白眼，无言以对。

　　“你这是什么酒？一点也不好喝。”

　　“你喝都喝完了，现在才说不好喝。”

　　“还有半坛，你留着自己喝吧。”说完，兆钺跳下屋顶。

　　果然两个人和平相处不了多久，晏萧拿起两坛酒，落在庭院。

　　房内的灯已经熄灭了，晏萧指着旁边一间房说道，“你要不要先睡一下？”

　　“行，一个时辰后叫醒我。”兆钺躺上床，酒意袭来，很快睡着了。

　　晏萧坐在树下的石凳上，不自觉把箫放在唇边，低沉悠长的声音，夜晚听来，分外孤寂惆怅。

　　肩膀搭上来一双手，“少爷，秋深夜露，怎么不披件披风？”

　　晏萧听身后人略显沙哑的声音，放下箫，“老晏，这么晚了，还不睡？”

　　“少爷不是也没睡吗？老晏今天回来，听说来了一位客人。”晏怀为晏萧披上披风，在他对面坐下。

　　“老晏不必担心。”

　　“看到少爷现在如此有能力，老晏不担心，只是许久没和少爷说话了。”

　　“衙署的事情多亏了老晏打理得井井有条，为我扫除后顾之忧。”

　　“这是老晏应该做的，听到外面的人说，少爷是东州县有史以来最有作为的县令，老晏心中十分自豪。”晏怀脸上浮现出由衷的微笑。

　　“是吗？有人这么说。”这些话还没有人当面对晏萧说过。

　　“少爷破除东头山闹鬼之说，真是大快人心。”

　　“多亏了子衿的帮忙，不过没抓到始作俑者，还不能结案。”

　　“少爷与沐先生的关系很好？”

　　“老晏不喜欢子衿吗？”

　　“少爷在东州县能找到知己，老晏也感到欣慰。只是，少爷知道沐先生是什么人吗？”晏怀问这个问题时，目光锁定在晏萧脸上。

　　“明德书院的教书先生。”

　　“老晏指的不是这个身份。”

　　“你我之间，老晏有话不妨直说。”

　　“沐先生是从哪里来到东州县？又为何而来？这些少爷都清楚吗？”

　　“子衿是从京城而来，至于为何？”晏萧笑笑，“我连自己为何而来都不知道。”

　　“沐先生既是京城的人，少爷可还记得？京城有一个人也姓沐。”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