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人都爱泡茶馆,这可能跟京城特殊的地位有关系。一个,京城乃权贵、财富聚集之地,古代的娱乐事业又不怎么发达,去茶馆里跑上一壶茶,听听曲,听上两段评书,这是比较健康的方式。
像那种灯红酒绿之地,虽然更吸引人,但是那地方去久了,不仅兜里的银子受不了,这腰杆也受不了。特别是对于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去茶馆才是最好的消遣,惠而不贵。
还有一个,这茶馆也是一个打听消息的好地方,许多朝廷大事,可能邸报还没有刊登出来,这京城的茶馆里面早就传得沸沸扬扬。
比如最近新发生的事,皇帝准备对有功名的人限制免税的额度,这个,就引发大多数的关注了。因为这京城里混的,和这多多少少都有一定关系。
“朝廷这是胡来嘛!有功名者名下土地不用纳粮交税,这可是太祖时就定下的规矩,都传了两百多年了,现在一下子要改,这怎么改?而且这不是让天下笑话嘛,朝廷真没有钱了?竟然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
说话的人身穿棉布衣裳,约摸三四十岁,衣服干净,红光满面,一看就保养得不错,但是看他身上的衣服,却又是黑色,这可以看得出,此人乃是某个大户人家的仆役。
“胡二爷这话在理,二爷可听说你家老爷对此事是什么看法?”有人在边上附和道。
“还能有什么话?当然是反对啦,这给各位文曲星老爷们的恩荣,哪里能说改就改?这不像话嘛!朝廷的法令,岂能朝令夕改?真要这样做了,那就是不孝啊!”
人称胡二爷的在边上吐沫横飞道。不想他的话,忍得茶馆老板连连开口说道:“各位爷,慎言,慎言!小老儿开这茶馆不易!”
“怕”胡二爷刚说完第一个字,就看见街边施施然走来了两个缇骑,连忙把话给咽了下去,说道:“怕是皇帝也给顾秉谦那个不要脸的人气到,才会这样做啊!”
围观群众好奇了,连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事啊,都是顾秉谦那老贼给闹的,他当官那会,就不用说了,就是一个奸佞小人,这退职回去了,结果仗着当过首辅,把昆山那地的地啊,给占了一半多,你说这,是不是不要脸?”
自古以后,百姓的仇富仇官心理都很严重,更不用说像顾秉谦这样的人生赢家了,大家伙那是更仇视了,你妹的,咱们穷得叮当响,你丫可好,竟然能占那么多的地,谁服气啊!
所以一群人纷纷说道:“这真个不要脸,这种人啊,就得让朝廷好好的抓起来严查,抄家!”
“是啊,你们说,这好好的政策,就让顾秉谦这颗老鼠屎给搅了。其他的有功名的人,谁不是道德传家?这积善行德,架桥修路,哪里少得了他们?
可你们说说,就因为一个顾秉谦,现在朝廷要控制给有功名人家的恩荣,这,这不是对于那些积善行德的人家是个打击嘛,这修路架桥不要银子啊!”
胡二爷一副很是愤愤不平的样子,他的话,引得一众人连连点头说道:“对,像顾秉谦那样的坏人,就该抄家,但是对于其他的各位大人,反正这钱也是用在积善行德上,不应该限制。”
“朝廷大事,你很懂啊!”一个突兀的声音传来,胡二爷转头看去,差点没有吓尿了,只见刚才两个锦衣缇骑去而复返,正冷冷的盯着他。
“小的,小的不懂!”胡二爷的牙齿都在抖颤,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不懂就不要胡乱说!”缇骑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句,然后对茶馆掌柜说道:“掌柜的,给我来一壶茶!”
掌柜马上亲自送上,点头哈腰的说道:“两位爷,还要什么?尽管吩咐!”
“再来两盘瓜子、水果!”锦衣卫缇骑开口说道。
东西很快送了上来,胡二爷一看,马上就想脚底抹油,但是却被两个缇骑给叫住了。
“怎么?这么快就想走?把刚才你听到的事,再给咱们讲一讲!”领头缇骑漫不经心的开口。
“两位爷爷,我错了,我该打,我该打!求求你们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胡二爷吓得连忙跪倒在地,连连打嘴巴子。
“让你说,你就说!”领头缇骑声音加重了一点。
胡二爷现在急了,他还敢怎么说啊,他只得开口说道:“刚才都是小人我胡说的,当不得真!”
“你不是挺能说的吗?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胡咧咧,那我就不客气了,少不得要请你去镇抚司走一遭!”领头缇骑哼道。
“是,是!小人再也不敢胡说了!”胡二爷满头大汗的说道。
“把账结了滚蛋!”缇骑冷哼道。
胡二爷听了,连忙跑去结账,他很有眼力劲的把两位缇骑的账也一并结了。然后过来邀功说道:“两位爷,你们慢用,想要什么尽管点,都在我账上!”
“走吧!”缇骑冷哼一声,看在胡二爷帮着结账的份上,没有叫他滚蛋。
两位缇骑坐了一会,施施然的走了,刚才还不敢出声的人这下终于敢说话了,一个个开口道:“哎,乌烟瘴气啊!看来以后说话都得小心了!”
“慎言!”茶馆掌柜连忙出声道:“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咱们还是谈点风花雪月比较好!”
一群人摇头,对站在边上的评书先生说道:“老刘头,来段评书!”
“好咧!”这评书先生和茶馆的关系就是互相帮衬的,老刘头站了出来,开口道:“各位爷,小老汉给大家来段新的评书,包你们全没听过!”
“什么评书?”茶客们一下子就好奇了。
“《儒林外史》,这书啊,可是刚出的,绝对新鲜!”老刘头连忙开口说道。
“说来听听!”一群人马上叫道,这古代的娱乐太少了,就连评书这东西,都是翻来覆去那么几本,大家都听厌烦了,这一听到有新的,大家都高兴。
“各位看官,小老儿今日所说的评书,乃是专讲各位文曲星老爷的故事,今天呐,小老儿先来上一段,这一段的名字叫《古大人古稀认干爷,惹众怒火烧古家楼》。”
大伙一听,全都笑了,这特么的不是说顾秉谦的事吗?而茶馆掌柜一下子脸白了,刚才缇骑还过来光顾,又要说这个?
“老刘头,你别让我难做啊!”茶馆掌柜连忙开口。
“怕什么,这《今闻》上可都说了,没事!”老刘头连忙回答道。
“报纸上说了?”掌柜连忙确认道。
“说了!不然你以为我这评书哪里来的?”老刘头翻着白眼说道。
掌柜一听,马上就放心了,谁不知道这报纸是皇帝的产业,既然皇帝都允许说,那锦衣卫就不会来干涉了。于是他明智的退了回去,示意小二给老刘头先放上一杯茶。
“我朝年间,有一位古大人,这位老大人才华横溢,做到了朝中的大官,但是他啊”
虽然这都是大家熟知的故事,但是经过这说书艺人的口一转述,这可就妙趣横生了,本来这说书艺人就擅长夸张,比如什么八丈有余,头八丈,腰围也是八丈。
还有说书艺人很会调节气氛,加上这动作比划,就完全的呈现出当事人的丑态。
“只见这古大人啊,硬要给这大太监当干孙子,但大太监不接受啊,你想啊,这么老的一个人,比自己还老,叫自己爷爷,各位,换了你们,这心里能好受吗?”
一群人哄堂大笑,对于这种场景,任谁也受不了啊!
“但这古大人为了当宰相,可是把脸皮都豁出去了,听大太监说他老,他马上说,不老不老,老孙子也是可以的。但大太监实在是丢不起那人,就拒绝了。
各位看客,按理说到了这个地步,这古大人应该是死了心了,但谁知道啊,第二天他又去了,这次,他把头发胡子全染黑了,说,干爷爷,这下孙子年轻了,你该认我了吧!”
一群直接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说道:“这个人真是不要脸,还读书人呢,连基本的廉耻都不要了!”
“活该!活该被烧宅子!”马上就有人很是解气的附和。
评书还在继续,而在二楼茶馆的两个人却没有了听下去的意思,其中一人摇头叹息道:“稚绳兄,此事应对不好,可就失却大义了啊!”
“哎,所以我东林精神要发扬啊,孙某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我东林该何去何从啊!顾秉谦此事,对于我东林来说,即是机会,也是危机啊!陛下的心思你也该看出来了,他对东林可没有什么好感,如果不能让陛下满意,东林永无出头之日啊!”
韩爌听了孙承宗的话,也是默然。好久才开口说道:“稚绳的意思是,我等表态支持限制免税田地?”
“不得不如此啊!长此以往,这大明是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孙承宗叹息说道。
“可其他人能够支持吗?毕竟这涉及到大家的利益啊!”韩爌也是无奈的开口。
“事在人为,无愧于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