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老大下了楼犹豫了半响，这个家，似乎也没他能住的地方。原先他用的书房倒是一直空着，好像一年前电脑坏了，就没进去过。再想想，女儿上大学后。这个家，几乎没回来睡过。去年吃过年夜饭，陪女儿说说话，孩子后来睡了，他就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回市里去了。

　　原来他和这个家。已经疏离到这样的地步！

　　还是习惯性的捏着车钥匙。缪瑄，他不会去。她就会一直等他。虞佳玉在他心中的分量，什么时候这么无足重轻？婚是不能离的。虞佳玉也不过是耍耍性子，让他走。她自己却留在这里。

　　他终于还是到院外给缪瑄打了电话，“大院这边有事，我今晚。不能回去了，你照顾儿子好好睡。明天上午。我回去家看看。”

　　杨维河无意中见了通话内容。迅速勾勒出晏老大电话那边是个什么情形。他本来就不信晏老大外面没问题，原来还有个儿子，一时不知道这样的大发现能给他带来什么，在晏家，活得最累的就是他，他不缺能力，凭什么被他们看扁呢？

　　和晏向彬所见略同，杨维河已经开始考虑这事能从虞佳玉那里得到多少好处，杨维河早看出来虞佳玉才是靠山强大，晏老大就是个sb，运气好占了先机。

　　虞佳玉思来想去，后半夜居然睡着了，一直睡到被外面的车声惊动，看看时间，都八点了。

　　护工听到里面动静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太太，昨晚上我听见大在外面打电话，给您录了下来。”

　　虞佳玉嗯了一声，穿好衣服洗脸刷牙，护工出去准备早饭，手机就留在桌上，虞佳玉调出了录音，晏老大上午还要“回家看看”。

　　晏向彬不会没动静，虞佳玉删掉了录音，她不需要取证，她需要的不是那些。她现在思路明清，不用动用虞家，她要看晏家人自相残杀。

　　杨维河偷听的细节也有人告诉了虞佳玉，昨晚留在大院里的雇佣，除了香馥还有护工和门院，门院告诉了大嫂更多的动静。

　　晏老大还在路上，财务急慌慌汇报，有一批快审批下来的贷款停了，理由是财务不够健全，财务叨唠半天，全是推卸责任，大权掌握在缪瑄手里，他一个旁人不想多担责任。

　　晏老大直接回去找缪瑄，儿子早晨起来着凉吐了，还没出门，缪瑄一见他回来，赶忙告诉他儿子病了。

　　晏老大叫她赶快收拾收拾一起送儿子去医院，又问起财务出了什么问题，缪瑄的口头禅是“莫名其妙”，带着铜陵一代的上拐尾音，“莫名其妙嗷”！

　　“还有什么莫名其妙，农行那边联系刘立宇了，说什么财务不规范，怎么搞的？不知道现在是等钱到位！”晏老大口气有些重。

　　“你可是在怪我？”缪瑄眼角带笑瞪了晏老大，那种活跃直接的风情，一直能挠他的心，但是今天似乎不是个好时机。

　　“瑄瑄，你也不看看时机！贷款绝不能有问题！老三在县里弄了贷款，估计是靠了虞佳玉娘家，寿宴我没去，势利眼都不知道怎么想呢，我就是堂堂正正靠自己，现在也有人过不去！”

　　“出了什么问题？”缪瑄收起了风情。

　　“虞佳玉手里有你和儿子的照片，就是周末去市民中心，不知道谁给她的。”

　　“呀，那真没想到，老晏，我们母子两怎么办？”缪瑄看看孩子，一脸无辜委屈。

　　“她以为是你弄出去的，让我回来和你交代，这事，先放放，你赶紧联系农行，问问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会不会是虞家？”缪瑄看着他。

　　“虞家？不会！虞家不会知道，佳玉不可能惊动娘家，她不会离婚，她那个人爱面子，先忙好贷款，我回头想想，怎么给她个交代。”

　　“那先去医院，我回头马上跑农行。”

　　“你直接去农行，医院我去！”晏老大更着急贷款，儿子不过是头疼脑热，缪瑄对孩子太大惊小怪。

　　“不行，我要先去医院，你跟医生说不清楚，昨晚滔滔可是吐了两次，你都不知道每次间隔时间，滔滔，爸爸不会来咱们不怪，那也不能不让妈妈去跟医生大大说清病情，滔滔说是吧。”

　　缪瑄有些土嗲的铜陵音，带着惯有的絮叨，晏老大有些听不进去了，“你跟儿子啰嗦什么，他一个男孩子，怎么还不如晏舒，晏舒从小到大，我记得都没病过！”

　　晏舒是虞佳玉和他的女儿，晏家成绩最优秀的孩子。

　　“谁会没生过病？你别吓着滔滔，晏舒生病你不知道而已，她妈整天围着她，滔滔就没那么命好，爸爸忙，妈妈也忙，滔滔，快告诉妈妈，爸爸不会让滔滔受委屈。”缪瑄听不得他家那个姑娘的好，但是一边回击，一边还带上讨好的笑，她就知道晏老大吃这套。

　　晏老大心烦到了临界点，直接屏蔽了缪瑄那些絮叨，皱着眉，催出她快点出门。

　　路上堵车、到医院排队挂号、等专家门诊，血项检查，最后吊水、拿药，离开医院下午四点半！财务又来了两次电话，银行还是不松口，医院没有床位，孩子吊水要人陪，缪瑄一个人应付不了，晏老大上午十点半出去一次，不到十二点回来，孩子饿了，哭闹，缪瑄精神疲惫，焦躁，晏老大也不曾见过母子俩如此委屈，只好自己留下来看孩子，缪瑄去麦当劳，后面的事，也都先等水吊好，哪知道出了医院，四点半了，又赶下晚高峰，银行的事儿鸟结了！

　　吊水三天，晏老大皱着眉又跟在医院两天，他这个年纪，加上平时劳累，一转眼也跟着重感冒，孩子还没好，他也吊上了，一直折腾到星期五，银行那边是再也没有商量余地，想到余杭还有虞佳玉的几处店面，拿来抵押短期借贷倒是没什么问题，眼前没有更好的出路，星期五出了医院晏老大叫司机被自己送到晏家大院，想着自己病怏怏的情况，虞佳玉该不会冷脸。

　　哪知道虞佳玉有两天没回虞家，香馥陪着在县医院挂水，赶上降温，这波流感病毒送进医院好些人，虞佳玉体质不好，小感冒也能带出大问题，连带着肠炎，至少要在医院治疗一个星期。

　　晏老大跑去医院，虞佳玉才睡着，香馥说大嫂这次被折腾苦了，高烧腹泻头疼，好容易才睡着，医生是认识的，告诉晏老大令夫人体质弱，搞不好得住院观察半个月。

　　晏老大灰心丧气，虞佳玉这状态就是答应了抵押，也不能到场签字，急等着用钱，这事儿得泡汤！

　　晏老大觉得从来没这么累，想想明天还得来医院，回城折腾还不如就在虞佳玉屋子里混一夜，并且，他心里有了别的念想，虞佳玉这些年有个十几处店面出租，平时看不上的钱，要是经年加在一起，那也够了可观，虞佳玉没有大手大脚的习惯，说不定就在房间抽屉的折子里，从前家里存折就是他生日，或者运气好？晏老大急切起来，没准儿资金的事儿一下就能解决。

　　存折还真给他找到了，两张女儿晏舒的名字，加起来120万！作为周转勉强够用，反正晏舒一时用不上，存折放在家里，可能晏舒都不知道，就是虞佳玉用女儿名字存的，他记得虞佳玉一直有这个习惯。

　　第二天晏老大一早跑去银行，连试了几次密码都不对，他又没有晏舒身份证，拿户口本不抵用，银行说大额取款需要本人到场！经历到是熟人，认识他，可毕竟密码也不对，人家不给取。

　　晏老大只能打电话问女儿知不知道家里存折密码，晏舒在说自己生日，晏老大早就试过不对，晏舒叫他问她妈，晏老大怕女儿察觉端倪，找了理由，挂了电话。

　　又跑去医院，不到探视时间，等人的时候，缪瑄那边已经来了第三个电话，尽管语调还是铜陵那种嗲，但是，能听出背后行将爆发的怒气。

　　这些年，缪瑄的另一个身份是合作伙伴，精神伴侣的角色定位，让她没有二奶、小三那种卑微，她可以低调，并不意味着没能力跳起来抗衡。

　　周末答应了儿子去文化广场参加班级活动，这都快九点了，晏老大还在县城，缪瑄烦上了虞佳玉，这个女人可真是阴险，缪瑄不去跟她争名分，虞佳玉倒用装病纠缠老晏，怪不得怨妇招人烦，本来她不想干预他的家庭，但是，她也不会允许有人破坏儿子的成长幸福！

　　“你儿子可在等你呢，别人爸爸都来了，十点半亲子操，要录像，你叫你儿子一个人跳啊？！你要在医院我没意见，你自己告诉儿子一个理由，别叫儿子伤心，你怎么忍心叫他知道自己爸爸不来，你来了也就是吃过午饭再过去，我不给你压力，你自己看！”

　　晏老大想起上次跟一伙三十岁上下的爸爸带着孩子跳亲子操，别人看他的眼光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奇怪，本着一切为孩子，他也不介意，可到底不过是兴趣班出钱让家长穿广告衫宣传，搞得跟什么了不得的人生大事，今天总归要从虞佳玉这里问出密码，九点半才能进去，再怎么快，提款转账，搞好了之后也要十点，十点半飞也飞不到文化广场。

　　先紧着医院的事儿来吧，拿到存款之后再回城。

　　九点半一开门，晏老大几乎冲了进去，虞佳玉恹恹的，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佳玉，你醒了？！”晏老大有些激动，眼里充满急切。

　　虞佳玉漠然的看着这样的晏老大，他们已经很久没在晏家以外的场合见面了，她甚至觉得他面相模糊。

　　眼前，是如此横肉和贪念、算计、迫切纠织的脸！

　　“舒儿给我打过电话，你要密码干什么？”虞佳玉冷冷的坐在床边，双手握在膝盖上，素色的家居棉睡衣让她整个人有些烟气。

　　“有笔钱急着用，过些日子，贷款到位就拿回来，也没多大数。”晏老大有十年没和虞佳玉商量过钱了。

　　“啊？”虞佳玉似乎恍惚，“你看了存折？”

　　“抽屉里有两张，我随便翻翻。”

　　“随便？”虞佳玉竟然笑了笑，“那头的事儿，我是不给人家添堵，照说，不久该离婚了吧？那两张是村给女儿的，都是我娘家给孩子的压岁钱，你看看时间也该相信了，这钱，我有什么理由拿出来给你动用？”

　　“我不是要用！说什么离婚？！”晏老大声音不由变高，刚进来的护士瞪了他一眼。

　　“既然都能把照片给我，我不是不识趣的人，原想着混混女儿长大结婚，看来还是免不了，你去吧，忙你的，至于女儿的压岁钱，我做不了主，那是她外公外婆，舅舅舅妈给的，不是什么周转金，你要贷款，不是有晏家大院？再不济杭州市里的房产也值个两三百万，我不想——不想为这些事烦心，离婚前，你也不用来了，你来了也不是看我，何必你，你饶了我！”

　　护士用极为鄙视的眼神带着嘲讽不断打量晏老大，晏老大的事儿，在县城已经传开了，晏老大还不知道，有些事一经败露，就没法回头。

　　虞佳玉说到后面声音挑高，不到非常生气，她是不惯这种语气，晏老大也有些恼羞成怒，“我看你是个病人，不跟你胡说八道，好好的闹什么离婚？钱的事情我自己来解决，就是临时周转一两个月，农贸大市场那两家店面抵押一下，你随便签个字就行，我带人过来，你也不用去农行，好好养病。”

　　“晏项发，我不会同意你动用我的房产，你出去，现在就走，以后也不要来，想要我的财产，等离婚吧！”

　　香馥进来时正好听见这句，虞佳玉苍白的脸气得喷红，护士拿着输液袋站在那儿，香馥连忙走过去，“该输液了是吧？大嫂，上床躺着吧。”

　　没曾想虞佳玉会这般发飙，她一直是闷闷的性情，难道真是更年期了？晏老大皱着眉，虞佳玉这个样子，很可能真的不签字，晏家大院动不得，被人知道还不一定传成了什么，那就真的只有市里那套房子，还是回去和缪瑄商量吧。

　　缪瑄早知道贷款下不来的严重后果，拿她名下的房产抵押，她立马就同意了，两人说去就去，核查时才发现房子已经给人做了抵押，缪瑄这才想起来，还是前年底堂哥找她帮忙，也就几十万的车贷，缪瑄跟着去签了字，后来这事儿就忘了。

　　赶紧给堂哥打电话，才知道车贷还有三十万没到期，堂哥最近生意不好，一下拿不出这么多，何况他是按月还贷，总不能提前三年一把还。

　　晏老大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两项对比，实在是不忍责怪缪瑄，虞佳玉有到底有多少间店铺他不知道，总归不在少数，就拿两间做个抵押都不干，缪瑄名下可就这套房子，自己要拿出来，她连问都不问立马答应，虽说总归还是不能动用，可这不能怪小缪，虞佳玉，看来真是掉钱眼里了。

　　钱不等人啊，晏老大又打了几通电话，筹不出来120万，只好又给女儿打电话，爸爸临时有点现问题，需要你帮助爸爸，愿意么？

　　“家里的事儿不是要跟妈妈商量么？爸爸，妈妈住院呢，我又回不会，照顾妈妈的机会就全给你了，你要好好争取哦！”

　　晏舒快活娇嗲的挂了电话，晏老大都没反应过来女儿想的是什么，换成别人，他会觉得这是推诿，但是晏舒不一样啊，晏舒是他的乖女儿，乖巧任性的小公主，看来还是不知情，唉，真离婚，晏舒能谅解自己么？

　　晏老大不知道晏舒秉承了晏家人的狡猾，虞佳玉没教她涉及钱的事儿留心眼儿，可她有奶奶姑姑，十几年耳睹目染，不会动心思才怪。

　　爸爸又怎么样？再说爸爸从她出来上学后就很奇怪，已经不住在家里了，和妈妈关系似乎越来越差，妈妈早就说过那两张存折是她的压岁钱，都是外公家给的，晏舒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信任是妈妈那边。

　　妈妈从不告诉她家里的问题，但是她有同学，也传来过风言风语，估计爸爸就跟那那些做生意的男人差不多，也许外面有人，只是不能离婚，爸爸比三叔差远了。

　　晏舒唯一喜欢的晏家人，就是三叔晏项彬。

　　晏项彬对这个侄女也很关心，差不多每周都会打个电话，只是叔叔只关心她的生活，也很少说晏家大院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