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大壮倒在地上，鲜血很快流了一大片，我拿着毛巾捂他的伤口。自己浑身发抖，眼前不断交替大壮被刺中、犯罪分子应声倒地，程峰的枪口。数分钟后，救护车来了。我跑去跟着，一直到医生宣布抢救无效。我人就像失重了失真了，到当天晚上，我被三定郑联合硬拉回所里，才突然清醒过来——大壮牺牲了！

　　大壮牺牲了。接下来的一周。省厅领导亲自慰问，厅里、市里、分局不知道开了多少回。已经组织了英雄事迹宣讲团。我脑子里始终盘旋着大壮被刺中、犯罪分子应声倒地，程峰的枪口。由于犯罪分子当场被击毙，杀人犯的罪恶似乎得到了惩罚。劫持事件、大壮的牺牲，表面看起来都能够结束了。

　　冷静下来，我仍然不能从那三个交替的画面中解脱。刑侦队调查结果也让有些出人预料——被击毙的杀人犯没有真实身份，他既不是包工头。也没有身份证明。省厅厅长亲自批复追查到底。同时程峰作为大壮的战友。办案有功人员，开始到处宣讲。

　　大壮牺牲后，得到奖金、抚恤费共计三万五。人就这么没了，家里老婆孩子父母，只能看着黑白相框，以后靠自己过日子。

　　我心里难受，跟胜赫说局里就给了三万五，胜赫骂人命不值钱，我跟他辩大壮的牺牲不是金钱能够衡量的，胜赫对我跳，“没钱以后谁替他养老婆孩子？！大壮的结果，还不足以让你清醒么？！”

　　如果没有了大壮这样的好警察，社会又靠什么保证安全稳定？！

　　道不同不足以为谋，我和吕志勋开始秘密调查。分两条线索，案发当天，程峰在市局参加一个精神文明会议，培训地点离我们派出所有点距离，他是怎么得到通知赶往现场的？吕志勋确定所里没有任何人案发前后练习过程峰。

　　我们是民警，不是重大案件不会配枪，配枪要所长批准，办手续，程峰当天确实办了提枪手续，所里枪支管理就是他分管。他是怎么颇有预见的佩带枪支出现在现场？

　　现在的情况更复杂了，程峰实际上接替了大壮的工作，幸亏他群众人缘更差，整天忙着外出演讲大壮和他的英雄事迹，吕志勋才得以秘密调查。

　　另一条线索，我复杂调查，当天案发时，老太太突然把孙子往前推引发了歹徒袭击，那个孩子本来位置很安全，老太太的举动，不可思议。

　　调查记录上，老太太是自己是想让孙子快点跑出去，这个说法貌似情绪紧张下的冲动愚蠢，但那个老太太实际占有家族企业30股份，管理着公司两大部门，不应该做出这样的行为。

　　进一步核查发现这家的长子和那个被推出来的小孙子，都不是老太太亲生的，老太太还有个亲生儿子，在美国留学，联想到假冒包工头的杀人犯，这个家庭发生的持刀勒索案，或许就是内鬼勾结，只是歹徒被程峰及时击毙，一切静静落幕。

　　那么程峰，就是这个案件的结点，解开这个死结，就会发现真相。

　　调查过去了一周，压力开始拥堵过来，当然不是从表面，我被送去上海参加为期两月的网络安全培训，分局领导和我谈话，因为我有“电脑特长”，分局把我当做计算机人才培养，今后还要陆续参加学习，下半年去北京，回来后直接到分局从事网络安全。

　　我也感觉出来，即使我留在所里，余下的调查也会步履唯艰。吕志勋也因为程峰的排挤，近期要调往别的所，程峰肯定值得怀疑，调查他不会放弃，刑警队有值得信任的人，吕志勋会跟他们合作，让我放心出去学习。

　　这期间单位房改终于出台，我们无房也无从参与，大壮家现住的两居室，由于是两年内新房，地段好，房改价高达88万，所里人又凑了一万，还有五万缺口，三定还不知道，我也不想告诉他，从胜赫的信用卡里提了三万，还有我自己的两万，胜赫没问什么用途，用匿名捐款的方式交给了嫂子。

　　胜赫的空调安装队，去文化馆装空调，有人问他们接不接会场布置的工程，胜赫脑筋一转，答应下来，回头问我这个思路怎么样，我也觉得不错，胜赫又招收专业施工人员，越来越忙，我也去上海培训了。

　　2001年早春，大壮的牺牲，拉开了我和吕志勋十年历史的帷幕，特定的事件，引发了一系列不可控制的激流，那些暗流和漩涡，一次次考验，一次次打压，等我终于感觉到了浪尖，我看到了更深的风暴眼。

　　十年，很多很多，可再想想，也不过是我们选择了不同的路。

　　还是回到大壮牺牲之后，我们开始秘密调查那段岁月。

　　为什么成为“岁月”，因为排除外力，终于还原真相，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而最终拔除黑恶团伙，用了四年。

　　四月份我被派去上海培训，之前我没有编程经验，分局领导想当然把打字快看成了电脑水平高，那个年代，别的部门也都差不多，计算机专业毕业的还是热门，南下进大企业工资高，外出创业的也不少，胜赫的电脑公司也招聘了电脑安装维护人员，送去联想培训，每月工资高达3500，我当时连奖金带加班补贴，才过880元。

　　培训班请来的是大学计算机专业教授，教授很年轻，知识相当新锐，全班三十五名学员，能流畅玩转office的不足十人，会编程的绝无仅有，完全出乎培训教师预料，课程也相应改动，半月后考试，35人只留下七个，并入一个计算机二级提高班，最后半个月，我们才真正学习编程，到培训结束考试时，能够写普通难度语句的，只有我和另一个广州的同学。

　　省厅表扬了我的学习精神，由于技术条件不成熟，市局没能成立网络侦破科，分局更不用提了，我的身份得到了确定，市局计算机安全小组组长，每月补贴30元，仍在派出所工作，如有需要我就配合网络安全工作。

　　30元固定补贴，相当于股级，郑联合让我请他吃了两顿，花了我120多！

　　派出所变成程峰的天下了，吕志勋原本是程峰的上级，风头足，已经提前得罪程峰了，本来更没好日子了，程峰姥姥重病，幸亏吕志勋父亲亲自开刀，程峰这才表面上做了退让。

　　针对程峰的秘密调查，我想他是有所发觉了，不过由于分局领导似乎挺看重我，程峰表面上，也没对我太过分。

　　何况大壮原来的兄弟，现在都跟我混一块儿，也就是，我们所里，25人，有七八个主力干警，跟我都是兄弟。我给大壮家捐钱的事儿，也被三定弄出来了。三定杭州有生意，每周过来，我们一伙人吃饭喝酒，除了一想到大壮心里难受，别的和从前一样。兄弟们也相当信赖我，觉得我仗义，关键时刻真肯出钱、出力，但我们秘密调查程峰的事儿，没在圈内公开。

　　三定还是知道的，三定和我也有不一样的想法，他不相信吕志勋，他觉得吕志勋盯住程峰，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取而代之，出一口恶气。

　　数年以后，我才明白，这件事儿上，三定比我眼光深刻得多。

　　五一放假之前，偶然的契机，我弄到了程峰前几个月的通话清单，我开始调查大壮出事儿前后程峰的通话对象，确定了在程峰赶到派出所取枪前接到过一个电话，击毙杀人犯后十分钟，程峰回拨了那个电话。

　　那天上午，程峰电话很少，案发前后同一个号码显然引人注目，核对结果令人震惊，市局的一位副局长办公室座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