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影心里一颠一颠的:“那你还让明怀宇跟着叶绍樊走大路?不怕这俩人半路上就勾结到了一起?”
她本以为湛榕定然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提前做好了阻拦合作的防范。然而缜密周到的湛老大这次令她失望了——
“我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初影噎住,喉间一口气翌时顺不过来:“那……那怎么办?”
湛榕嗓音放得很低,重申着不久前便强调过的主张:“所以我要抢在他们之前毁掉一切。既然我好不容易站在了这里,既然我已经拿到了鱼石……”
“啊,对。”初影张口结舌,听说明怀宇很可能与叶绍樊勾结一道后,她的第一反应竟是想办法阻止,全然忘了站在湛榕的出发点考虑,无论是谁荣登大宝都根本不在他的关心范畴内,“差点忘了你已经万事俱备。呃,鱼石是怎么搞到的?”
说到鱼石,初影上下打量着湛榕,满脸期待。自打他承认自己已经瞒着所有人从叶绍樊那里获取到这块至关重要的信物之后,初影便一直刻意留心着。奈何一路上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她始终没有看到这块传说中神秘信物的真面目。
湛榕却不愿多谈:“再狡猾的狐狸总有露尾巴的时候。我仿制了一块放回原处,叶绍樊不可能把鱼石天天拿出来显摆,待他发现不对劲,我早就溜之大吉了。”
他拒绝正面回答,初影只好佯装兴致不减,转而追问鱼石的下落:“那你把东西藏哪儿了?一路上也没见你拿出来过。”
湛榕瞥眼:“你猜?”
初影只好开始瞎扯:“包袱里?”不太可能,那么薄薄的一层布她翻了不止三次,连夹层都没瞧见。
“鞋子里?”高高的靴子倒是个隐蔽的地方。但是湛榕穿了一双行走轻便的布靴,靴筒紧贴小腿,鞋面大小也与平时无异,不像是藏了东西的。
“腰带里?”可湛榕的腰线勾勒得劲实分明,怎么看也不可能硌着什么多余的硬物。
“啊啊啊,不会是……”初影想到了什么,指着他身体的一处,当即羞红了脸。湛榕停住了脚,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你觉得呢?”
声音低沉又带着些慵懒,即便在闪烁的火光中初影还是看准了他微露羞赧的面色,当即蹦跶过去:“真的藏这儿啦?快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通道里荡着活泼的回响,初影抱着湛榕的腰,十分无耻地扯着人家的腰带:“脱不脱,脱不脱!”
努力躲闪的湛榕简直无可奈何:“平素常常推三阻四的,今日倒是主动起来了。”索性落落大方地将布扣呈给她,拿眼斜着:“脱倒是可以,不过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产生任何后果你可一并担好喽。”
初影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松开手讪讪道:“少唬人了,就不信你敢在这里……敢在这里……”嘟囔声渐渐低了下去,她缩了缩脑袋,好一会儿才小声地补充了三个字:“……耍流氓。”
湛榕一本正经地解释:“谁知道你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这条腰带系起来复杂,好心提醒你罢了。”说着将火把硬塞到初影手里,自己真的伸手去解扣子。初影慌得赶紧拦住:“哎你这人真是不能惹了,熄火!赶紧熄火!”
低头的湛榕抬眼坏笑:“我取几根针而已,你急什么。”说着一摊手,掌心里果然多了一大把亮闪闪的银针。烫着脸的初影自知又掉进他的圈套里,扁着嘴往远处悻悻走了几步:“你小心点儿喔。”
湛榕在他们方才经过的隐蔽处埋了毒针,除了半掩在地下的那些,顺便也在石壁上布了几把,用细绳栓了,微光中根本看不清横亘着的牵引机关。布置完这一切,待他大步走来时,初影还是有些躲闪:“不许贴这么近!远点儿,稍微远点儿……”
湛榕摸摸她的头发轻笑:“我们在一起都多久了,怎么还跟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似的。”
“呵……”这方面男人永远把控着主动权,初影吃了瘪,不想再傻乎乎地扯着不放,“我认输我认输,说点正经的行嚒?”
湛榕继续抚着她的头发,继续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鱼石到了我手里,就决计没有再弄丢的道理。你就放心吧。”
放哪门子的心呐我,丢到我的手上我才放心……初影心中叫苦不迭,顺手不客气地将他的胳膊从自己脑袋上扯了下来:“咦这里回声好响……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湛榕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们已经走了两三个时辰,扑面的泥腥味渐渐变淡,有限的空间里任何细小的声音都能够被放大回桓,长长的甬道似乎要到尽头了。
“那里,哪里!”初影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一个圆形出口,紧张地圈着湛榕的胳膊,小声反复提醒着,“好像真的走到头了。”
湛榕也看见了前面,手中的火把不觉攥得更紧了些。两人明显放缓了脚步,几乎是以挪动的速度慢慢移动到圆孔前。“往后退。”湛榕低声道,同时从地上捡起两颗石子,试探性地扔了出去。
“哒。”
“哒。”
近处很快传来落地的轻声。初影稍稍松了口气:“出去就是实地,这个洞开得不高。”
湛榕仍不敢掉以轻心,示意初影从包袱中取出一只火折子,迟疑片刻后点了扔出去。两人半蹲在洞口,初影躲在湛榕的身后攀着他的肩膀,微微站高了些。折子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微光,接着稳稳地落在了于目光几乎持平的地面上,周围的一小片顿时被照亮。
真的是实地。
洞外仍寂静一片。
“要出去看看吗?”初影贴着湛榕耳语,“里头会不会还养着什么毒蛇猛兽?”
湛榕微微摇头:“活了这么些年,还从没听说过什么活物可以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生存数百年的。更何况这岛沉降多次,林子里的活物可以躲到山巅避开水祸,困在山洞里的可出不去……再扔一个火折子试试。”
初影依言朝另一个方向扔了一个,火光依然沿着弧线平稳滑落。只是与上一个不同的是,这一只火折子落地后照亮了旁边的石壁,壁面上悠悠泛着黯淡起伏的青光——那里有人工雕刻的痕迹!
“真的是这儿……”初影倒吸一口冷气,“你猜得没错,暗道果然是条捷径!”
湛榕对准了同一方向又扔了两个火折子,这下两人彻底看清了那边的情况。一扇高大的青铜门冷冷地矗立在崖壁中央,三个火折子忽明忽暗地燃着,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安全信号:来吧。
基本可以放开手脚了。湛榕将手中的火把往外探了探,两人同时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脑袋朝上望了望——可以隐约看得到顶,目测不到两丈高。
“我先出去。”湛榕低声说着,仍然保持着矮着身子的高度慢慢挪了出去。初影揪心地看着他一寸一寸地挪动,沿途不断点着火折子——好在直到半个石室都被照亮,什么意外都不曾发生。
这是一个空无一物的甬室。壁面暗黑潮湿,不像是人力开凿,应当是天然形成的空洞。初影和湛榕取了几根蜡烛点亮,举着火把绕着亮堂了不少的甬室走了一圈。甬室面积不大,四面石壁上光秃秃的,除了他们先前探到的那个青铜门外,只有一大一小两个洞口。小的一个自然是初影和湛榕刚刚走过的、几百年前最后出逃的人们留下的出口,另外一个明显大了一圈的则呈拱门状——那里应该通往主干道。
“好累。”绕了几圈确定这里还算安稳后,初影终于放心地瘫坐在地面上,“不过来吃点什么吗?”
湛榕挨着她坐下,接过木塞堵得极其紧实的水囊和被油纸包得仔仔细细的兔腿:“谢谢。”
初影对着囊袋喝了好几口,这才扭头问他:“那青铜门后面,应该就是明氏的宝藏了吧?”
湛榕抬头。两人面对着那扇青铜门翌时无语,下意识里却都想离它——背后很可能是最终秘密的象征远远的。他们坐在空荡荡的石室中央,互相倚着休整了许久,没有一个人提出要走进看看。
“湛榕,你现在在想什么?”初影小声问他。湛榕专心拨弄着立在地面上的火把:“我……”
“其实若要令明怀宇雄心破灭,法子有很多。”初影企图循循善诱,“你不是已经拿到鱼石了嚒,没有鱼石任谁都走不到最后,我们只要毁了它,无论是明怀宇还是叶绍樊,都叫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湛榕侧过脸,眼中闪着星星点点的火光:“不瞒你说,窃到鱼石的那一刻,我脑子里也曾闪过这样的念头。只是……”
“只是总觉得这样一来,岂不是便宜了他们。”湛榕一扫从前的刚硬态度,声音竟似烛光般轻弱,像是不愿打破这里寂静神秘的氛围,“倘若鱼石只是一把造型精妙的钥匙,明怀宇即便面对最后的机关,还是可以派能工巧匠对着锁孔打造对策。我想,是不是只有让他亲眼看到这一切全都毁了,才能真正令他心灰意冷。”
“而且。”初影毫无保留地对上他深邃的瞳眸,“其实你对明氏的财宝也并非全无兴趣。”
“初影……”
“好奇心人皆有之嘛。不用不好意思。”初影鼓励他,“都说了是富可敌国的宝藏,连我这个局外人都想一窥全貌,更何况是身为真正明氏嫡系后人的你呢?”
她加重了“真正明氏嫡系”六个字。湛榕这一次没有避开,嘴角扯出浅笑:“明氏嫡系……真是个荒谬又遥远的称谓。若是早几年想通,或者干脆从一开始就被蒙在鼓里,是不是还能活得潇洒自在一些?”
“你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拼凑出计划中的这一切吗?”
初影一双杏目睁得大大的。她原本正努力捕捉着通往两边出口的声响,提防着随时突如其来的闯入者,但注视着湛榕刚毅冷峻的面庞在淡橘色的火光下竟衬得如此落寞,她不禁放柔了声音——
“湛榕。我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