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身陷何地,在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中,杨万寿清晰地意识到——
自己还活着!
这是一处深藏地底的洞穴,其正北有水潭,方圆不足百米,却不知深浅。杨万寿醒来的时候便仰卧在水潭南岸。南岸的地面尽是如沙砾般的软土,抓起一把竟能感受到温热。
因为黑暗,幽光才显得更加透亮。循着光亮,杨万寿发现光源皆来自潭底。那潭水被浓绿的光芒照映着,好似一块通体翡色的玉石。
三米开外,阿澜倒在地上,她上半个身子伏于软土,下半个身子还泡在水中。顾不得许多,杨万寿一把抱起阿澜,当他的双手接触了阿澜身体的刹那,小伙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阿澜还活着...”
昏迷不醒的阿澜犹如掉进粪坑的睡美人,其周身上下都附着一层淤泥,尤其是头发,脏的更是不能近人!
怕口鼻中的异物阻了她的呼吸,杨万寿静坐许久,又再三思量,终于决定还是帮她先清理一番。
抱着光溜溜的阿澜,二人泡在水里,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异样憋闷的少女突然从昏沉中惊醒,继而失声痛哭道,“侯爷...我们是不是死了?”
“瞎说,咱都活的好好的,你看,我还热乎呢!”
死寂的洞**突然响起哭声,杨万寿急忙做了个噤声手势,小声道,“莫哭,这里很古怪,别招来什么不该招来的东西!”
闻听此言,阿澜吓得头皮直发麻。在本能中,她深深地躲进了杨万寿的怀里,本来她还想问这是哪,却突然被一股强烈的恶心催发着大口吐了起来。
“吐吧吐吧,吐完就没事了...”杨万寿一手托着阿澜的小腹,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约莫一炷香后,他柔声问道,“现在好点了吗?”
“好点了,就是头疼的厉害!”稍稍恢复了神智的阿澜,幽幽地瞪着杨万寿,嗔道,“侯爷,你摸够了吗?”
“哎呀你瞧我...”杨万寿急忙挪开了按在阿澜胸上的右手,解释道,“别误会,我是看你还有没有心跳,一时情急...一时情急!”
见自己被侯爷扒了个干干净净,阿澜脑子嗡嗡嗡地恍惚了许久,见阿澜不说话,杨万寿便扭头开始打量四周。
“侯爷,您醒了多久?”阿澜紧咬着下唇,极为不安地问道。
“约莫半个时辰吧...”
“那...那你有没有对人家...那样...”说着说着,阿澜低下头来,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见了。
“开玩笑,我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吗?”
杨万寿举起右手,发誓道,“咱刚经历了生死,我哪还有琢磨男女之事的心思啊!阿澜,你想多了,我们还是多想想如何摆脱困境吧...”
“是我想多了吗?”阿澜心情复杂地挣脱了侯爷的怀抱,稍稍后退几步,道,“那你为什么这般亢奋,还老拿它来蹭我...”
“你伤的很重,脑子也产生幻觉了!”侯爷默默转过身去,又按着那根不争气的硬物,辩白道,“呃...阿澜,那个...你不觉得古怪吗?这水潭居然在发光...”
哇!
剧痛如电流般袭遍全身,阿澜没未回话,血便从口中再次涌了出来。
“这可如何是好!”见此情形,杨万寿走向岸边,取来蟒袍,于水中稍稍荡了几番再用力一拧,道,“岸上比水里温热,阿澜,你快上来歇一会。我...我去四周转转,看看有没有出路!”
安顿好阿澜,杨万寿刚想离开,小姑娘便说话了,“侯爷你别走,我...我害怕!”
“不走远!”
杨万寿用蟒袍裹好阿澜,又指着不远处的那块巨石,道,“你看那石头上好像有字,你坐在这...我看一眼就回来。”
“上面写的什么?”
绕着巨石走了好几圈,杨万寿越看越迷茫。因为岁月久远,再加上风化的缘故,巨石上镌刻的字迹已然难以辨清了。不过,凭着过人的眼力,杨万寿憋了许久,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口吻,回了声,“好像是...大机巴王!”
阿澜以为侯爷在开玩笑,便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瞎闹!”
“我没瞎闹,真的,这上面就是这么写的!”杨万寿也纳闷,从刻痕上看,这一撇一捺的都极有气势,怎么内容却这般下流!
“不学无术!”
一声浑厚而又熟悉的声音突然回荡在洞穴中,杨万寿一惊,忙小跑几步,护在了阿澜身前。
“这上面明明刻的是天机豝王堂!”
寻着声响,杨万寿望向洞穴极南的黑暗深处,不多时,于黑暗中走出一个瘦小身影。随着那影子的愈发清晰,二人看见了一张满是杀气的白脸。
“你...你是刺客!”回忆起沧浪亭的遭遇,杨万寿惊骇不已地望着那张老白脸,暗叹糟糕,这厮居然追到了这里!
躲在侯爷身后的阿澜也惊的挺直了腰板,她打量着眼前的老者,心潮狂涌——
来者身高不过六尺却能爆出那等可怕的毁灭力,他...他究竟是谁!
“不错!”
一袭布衣打扮的老者很是得意地将右手一扬,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杨万寿和阿澜的身前,蓦然多了半只小野猪。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在强者面前,杨万寿自知做再多的抵抗也是徒劳。与其哭哭啼啼的教人瞧不起,还不如静下心来好好聊一聊。
“为了钱!”老者也是个直白的人。
“钱,我可以百倍千倍的补偿你...”说出这番话,杨万寿见那刺客并没有动容,便又说道,“只要您能高抬贵手,想要什么,您尽管开口!”
“你在侮辱我!”老者捋着颌下的山羊胡,他微微一笑,满脸慈祥。可杨万寿却突然感受到一股堪比寒冬的冷意。
“请老先生息怒,晚辈说话不周,若有得罪的地方,还望您老海涵!”
杨万寿起身朝老者拱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晚辈没有侮辱老先生的意思,只是就这般丢了性命,晚辈死不瞑目!”
老者杀孽深重,几十年来不知有多少王公贵族成了他的刀下亡魂,那些公子哥儿,起初一个个都耀武扬威的尽显霸气。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唉...待见了真章,那帮人又跟条狗似的磕头求饶,想想都觉得反胃啊!
“你这小子,倒是叫我高看一眼呢!”想起沧浪亭的那曲情音,老者当即散了威压,笑道,“说说看,本座当如何才能教你含笑九泉呢?”
“晚辈心中压了六件事,”杨万寿正色道,“我若能亲手了了它们,纵是死,也自当瞑目了!”
“年纪不大,心事还不少...”老者亮出手中兵刃,一脸不耐烦地催问道,“说吧,是哪六件!哼...小侯爷,别扭扭捏捏的了!一会本座动了手,你就是想说都没机会说了!”
“第一,我要寻到勾大爷,不论他是死是活...”
“嗯,还有呢!”
“第二,我要寻回上古神卷,不能让其流落人间!”
“嘶...还有上古神卷呢,牛逼呀,那第三件事呢?”老者顿时来了兴致。
“第三,我要把龙玥给睡了....”
“混账!”
老者一出口便知自己失态了,于是他连忙补救道,“你...你怎能有这等下流的想法!啊...临死还要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你这祸害留不得!”
“这是我毕生的心愿,你不懂的!”说完这第三桩心事,杨万寿扭头望着身后的阿澜,道,“我这第四桩心事,便是希望老先生在杀了我之后,能治好阿...不,鹿姑娘的内伤,然后帮她寻个好人家!”
“侯爷,”阿澜摇着头,坚定无比地说道,“你去哪阿澜便去哪,无论人间还是地狱!老杂毛,你要动手就尽快的,莫要再假惺惺地扮好人了!”
“几时动手,全凭老夫的心情!”老者脸上挂霜,催问道,“第五桩又是什么!”
“我死后,还请老先生能毁了我的尸身!”
“这又是何故?”老者极为诧异。
“没什么,晚辈只望老先生能成全!”杨万寿苦笑着,暗叹自己那可怜的三位至亲,如果京师那边得知了自己的死讯,他们怕也是活不长了。
“好,依你!”老者摆出动手的架势,道,“最后一桩是什么?”
“最后一桩...”杨万寿沉思许久,悠悠说道,“我想在老龙潭里再抱她一次!”
“她是谁?”
“龙玥!”
“受死吧,小****说话间,老者将利刃随手一甩,只听噗的一声闷响,那短小的匕首竟全部没入了刻有‘天机豝王堂’的巨石之中。感受着无尽的死亡气息,杨万寿张开双臂,微笑着闭上了双目。
在短刃射出的同时,老者聚神凝气,迈开破军步法。眨眼间,从老者体内涌出的气流如浪潮,它们鼓起衣衫,发出猎猎响声。
“玄冰刃!”
老者幻动右臂,五指如鹰爪般在空中轻轻一抓,阿澜直觉洞穴中气温猛地一降,再看前方,那老杂毛的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冰锥。冰锥急速旋转,其周遭的气流在剧烈压榨中化作水雾。水雾里,万千银针如闪电般时而隐现,它们瞬间汇入锥体,且越聚越大!
待老者吼出‘玄冰刃’三个字时,一柄泛着玉泽的鬼头刀破冰而出,犹如狂龙。于半空中,那刀以开山裂石之势,直劈杨万寿的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