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天君 第四章.是生是死
作者:孤竹苦主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白鹭洲四面环水,其北侧有一湖,名曰梵音湖。在梵音湖畔,有临水而建的沧浪亭。在沧浪亭中,十几名披坚执锐的锦衣卫各司其职,他们一个个绷着弦,虎着脸,就像一座座没有生命的石雕。

  与侯府隔湖相望的永宁城,喧闹异常,望着璀璨的夜空,小侯爷孤单单地站在亭外道阶上,他轻抚竹萧,任飞雪落满肩头。

  潜在湖中的刺客忍受着苦寒,看的久了,听的久了,他竟生出了一丝悲悯心。

  “曲声与孤影成辉映,清波同月华共长天,此情此景,再加一个为爱所痛的青羊侯,真乃人间大美!”刺客虽毒辣,但他的灵魂深处却难得地保留了一份纯真。在宛转悠扬的箫声中,他不禁想到了暗恋多年的小师妹,当小师妹的音容笑貌浮于脑海,刺客忍不住又多看了青羊侯几眼,直叹这家伙好生厉害,一曲箫声竟能撩动我心!

  “你可知老张不是我真姓,我离开你太久了玉清...”刺客抽动着嘴角,又默默地潜入了湖底。在冰冷刺骨的水下,他捂着脸,痛哭流涕,那份封尘多年的悲恸如火山一般爆发开来,此刻已控制不住了。

  岸边,站在侯爷身后的阿澜也是心潮起伏,眼泛泪光。都是有故事的人呐,但听阿澜随着箫声,作诗一首——

  瓜洲萧声起,镜湖生涟漪。

  动摇风满怀,潸然泪眼低。

  无复见淑影,折梅寄相思。

  空对旧烟月,长梦君不知。

  “你...你居然能听出我的心声?”箫声戛然而止,杨万寿惊讶地望着阿澜,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知道在侯爷心中还藏着一个姑娘,此时此刻,你一定很想她吧?”阿澜故作潇洒地吐了吐舌头,而后又以一副‘与我何干’的腔调询问道,“侯爷,那龙姑娘是不是很漂亮?”

  “你怎么知道她姓龙?”被看穿了心思,杨万寿一把拉住阿澜的衣袖,道,“这是我心底的秘密,连娘亲都不知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想不知道都不行吖!”

  作为侯爷的贴身侍女,阿澜与杨万寿形影不离,即便睡觉,二人之间也仅仅隔了一道帷幔。乍见小侯爷一脸羞涩的模样,阿澜不禁莞尔道,“连做梦都在叫着她的名字,我猜...你一定很喜欢她!”

  “她是我的初恋!”

  杨万寿两眼放光地回忆道,“那时候,我九岁,她七岁,我们在温泉中紧紧地拥抱着,感受着彼此的心跳与呼吸,我们离的是那么的近,至今我都无法忘记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多么...”

  “停!够了够了....”阿澜很是鄙夷地望着小侯爷,喃喃道,“才九岁,您熟的可真够早的!”

  “早是早了点,但我们是认真的!”

  “呃,好吧...”阿澜无言以对,许久,一脸醋意的她又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那是六年前的一个大雪天,我和勾大爷正在老龙潭里泡温泉,”无意提及勾大爷,杨万寿顿时悲恸起来,见侯爷泣不成声的模样,阿澜只得上前几步,搂着小主人,安慰道,“好了好了,阿澜不该问你这些,乖啦乖啦,不哭了哦...”

  “有刺客!”

  “保护侯爷!”

  在皎洁的月光下,有眼尖的侍卫突然察觉了湖面的异动,在多年的残酷训练下,该侍卫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跃而起。

  嗖嗖嗖!

  三支铁镞裹挟着万钧之力,直刺湖中冒泡的水域。

  “该死!”

  感受到危险来临,湖底刺客当即张开双臂,他以力挽狂澜之势搅起一波惊涛。刹那间,镜湖无风起巨浪,但见那三米多高的浪潮好似一柄钢刀,奔着沧浪亭所在的位置,直劈下来。

  叮叮叮!

  诡异巨浪刚出湖面便凝成了碧绿色的坚冰,铁镞打在冰面上,划了三道白痕便悉数落入水中。

  “不好,兄弟们快闪开!”有久经战阵的侍卫一眼看出,能凝水成冰,又能瞬间爆发出如此战力的刺客,其实力绝不会低于宗师级!

  虽说侯府侍卫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但他们普遍处于黄金段位以下,就目前的情势看来,能与刺客一战的唯有梁校尉!

  轰!

  在强劲的冲击下,沧浪亭的三层重檐,六角攒尖顷刻间便化作了飞灰与碎石。大小不一的花岗岩四散疾射,打在人身上的,人倒飞几米,打在树干上的,树皮也被撕开了碗大一块。

  围在青羊侯身边做肉盾的四名侍卫,全穿着山纹甲,戴着凤翅盔。碎石木屑袭来,杨万寿拉着阿澜的手于狂奔乱窜中,清晰地听见了一阵金铁相击声。

  宗师强者突然发难,锦衣卫们好似无头苍蝇,在四散逃命之余,杨万寿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迷失在了芦苇荡中。

  白鹭洲0多亩地,北边的芦苇荡独占2000亩,狼狈不堪的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淌着烂泥潭,突然,阿澜‘哇’的一声瘫倒在地,着实把杨万寿吓了个不轻。

  “侯爷,阿澜受了重伤!”有侍卫指着阿澜吐出的一摊血,道,“暗红之血,源自肺腑,她怕是不行了。与其带着累赘,不如轻装上阵!侯爷,咱赶紧撤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不行,阿澜是保护我才受的伤,我绝不会丢下她!”扶起几欲昏厥的阿澜,杨万寿沉声道,“出了事,就知道瞎几把跑,你们哪还有锦衣卫的样子!”

  “侯爷,我们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保你周全?”

  侯府的锦衣卫,全是梁校尉从京师虎贲营里挑出来的勇士,来侯府三年,他们压根就没把杨万寿当正主。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忽听杨万寿‘大放厥词’,他们顿时都不高兴了!

  “保我周全?”

  杨万寿忿忿地扭过身来,骂道,“老子的后背已不知被石头砸了多少回,你再看我脑袋上的血,啊...你们就知道架着我乱窜,马勒戈壁的...跑到现在,你们还分得清东南西北么!”

  “侯爷,咱面对的可是宗师级强者,我们已经尽力了!”有侍卫指着凤翅盔上的坑坑洼洼,道,“要不是我们护在您的左右,砸您脑袋上的石块会更多!”

  “得,我用不起你们,你们呐爱去哪去哪!”杨万寿被气的是七窍生烟,他恨恨地叱责道,“十几个锦衣卫竟打不过一个小小的刺客,就这你们还有理了,真是丢人现眼!”

  “我们是白银段位的,他是宗师段位的,其中差着两个位阶呢。莫说十几个锦衣卫,就是几十个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是啊,侯爷!等您开辟出丹田,成为青铜武者的时候,您就会知道这相差一阶意味着什么了!”

  “莫跟我哔哔这些没用的,总而言之一句话,我是不会再跟你们乱窜了,还有....唉,你们要干嘛?快特么把我放下来!”

  怕那煞星追来,两名侍卫左右开弓,不由分说地架起杨万寿,抬腿又要开溜。情急之下,杨万寿大吼一声,“快特么把我放下来,否则我就咬舌自尽!”

  “侯爷,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怕杨万寿真咬舌寻了短见,侍卫不得不放下‘主人’,他们气急败坏地跺着脚,道,“您究竟要干嘛?”

  “阿澜...还能坚持吗,我背你走!”

  杨万寿没有理会侍卫,只见他小跑几步,半蹲在阿澜身边,道,“有我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侯爷...”阿澜捂着胸口,气若游丝。

  “你一个女孩子家,身体又那么弱,谁要你替我挡石头的!”杨万寿红着眼圈,假装生气道,“给我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回家!”

  “侯爷...我怕是不能再守着你了...”伏在杨万寿的背上,阿澜情难自已地哭了起来。

  “有我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闻听此言,跟在侯爷身后的侍卫们纷纷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也不知你哪来的自信,真特么可笑!

  “侯爷,阿澜好后悔...”

  再次哕出一口浓血,阿澜面色惨白地苦笑道,“早知有今日一劫,我...我真该把身子交给你,如此...阿澜也不会这般遗憾了。”

  哎呦我去!

  不知何故,杨万寿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上,阿澜被重重一摔,滚出几米远。尾随的侍卫见侯爷深陷沼泽,急的连忙去救。就在这时,一阵由远及近的笑声如雷音般滚滚而来——

  哈哈,看你们还往哪里逃!

  擦!

  煞星居然这么快就追来了,众人面面相觑,其中有个年长的一咬牙,道,“撤!”

  “侯爷怎么办?他若死了,我们都活不成!”

  “沙壁!”

  撒了丫子的侍卫边跑边骂,“皇上的刀能杀你,那贼人的刀就杀你不得?愣尼玛麻痹呢,还不跑!”

  “侯爷,多保重!”剩余的三名侍卫朝杨万寿拱拱手,匆匆道了声‘对不住’后,便分头钻进了苇子林中。

  “侯爷!”

  摔在相距不足五米的烂泥潭上,阿澜耗了浑身的力气爬向杨万寿,见侯爷大半个身子都陷进了沼泽,她欲哭无泪!

  “逃命去,逃命去!”自知‘吾命休矣’的杨万寿冲着阿澜高声狂吼,“我喜欢的是龙玥,又不是你阿澜,你爬过来做什么,真是自作多情,滚,滚!”

  “侯爷,你能说出这般话...说明你的心里有我!”阿澜纵身一跃,极是欣喜地抱住了杨万寿,哭道,“这沼泽就似一张网,紧紧罩住了你我。如今的我们就是想分开,也分不开了。”

  “你...你这又是何苦!”

  “你刚陷入沼泽的时候,为何要将我摔那么远?”阿澜将脸紧紧地贴在杨万寿的胸膛上,轻轻说道,“你一用力,自己便陷的更深,你又是何苦?”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唉,阿澜...”杨万寿叹息道,“想不到我们居然会死在一起,是我拖累你了!”

  “侯爷莫要再说这些了,在临死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阿澜望着杨万寿的眼睛,深情说道,“我叫鹿饮溪,记住,我叫鹿饮溪!”

  沼泽很可怕,也就三言两语之间,泥水便没过了二人的头顶。在呛了满满一大口的泥浆后,杨万寿直觉五脏六腑都憋闷地好似烧了起来。

  眩晕,抽搐,恐慌,无力,寂静...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周遭陷入死一般的黑暗后,一口带着浓浓霉味的空气钻入鼻腔,杨万寿一激灵,醒来之后便狂吐不已。

  “这是地狱么?”

  望着幽暗而空洞的新环境,稍稍恢复了神智的杨万寿隐约发现——

  距自己不足十米的地方,竖着一块刻有符文的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