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十万年 第七章 简寂之厄
作者:渡庐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次日,方白骑着共享单车去庙前街找人卖货。

  这条街位于禾下区、盘中区交界,与胭脂河平行,是一条饮食、文化街。因街旁自古有文庙而得名。除了文庙,街上还有大量茶楼、饭店、文玩、古董的铺子。

  不过,如今的文庙已被改造成圣功教堂,还是全省规模最大的教堂,名为——思贤宫。

  所谓圣功教,是本朝太祖起兵造反前成立的民间教派。不同于白莲教那一套愚民敛财的路数,圣功教讲究儒教为本,融合佛道。大周定鼎后,“圣功教”被立为国教。其教义中万民平等,重视工商的宗旨被史学界认为是中国走向工业革命的前提。

  思贤宫正是本省国教的大本营。

  方白轻车熟路地路过照壁、泮池,拍着石栏,进入棂星门。

  因为是工作日,又是清早,游客并不算多。

  方白幼年常来思贤宫玩耍,对这里相当了解。此地建筑群占地极广,原有孔庙、学宫、贡院三部分,殿堂楼阁,峨阙辉煌。

  建国后,各地文庙里尊奉孔子的“大成殿”都被改造为“羲皇殿”;学宫也成为圣教分坛驻地,虽然藏书、授经的本职被保留下来,教授的内容却有了很多不同;贡院则在继续使用了百年后废弃,六十年前被改造成市立博物馆。

  方白要找的人在博物馆,他却先去了一趟羲皇殿。

  羲皇殿拥有院墙、宫门,布局自成一体。

  跨过宫门,只见院内古木参天、郁郁葱葱。

  黄色的琉璃瓦屋顶掩映在翠绿浓荫中。走到近处,才会发现大殿坐落在两米高的须弥座石台基上,重檐九脊,斗拱交错,回廊曲折,雕梁画栋。

  方白穿越林荫,拾阶而上,来到大殿门前。

  殿内尊奉伏羲,雕像模仿太祖的面貌塑造,另外配享文王、周公、孔子、周敦颐四人。

  周敦颐被拔高到了圣人的地步,自是因为太祖姓周的缘故。在这五圣之下,更有太祖亲传“圣功弟子”七十二人的汉白玉像。

  殿内没有祭酒、辅祭,只有几位信众自顾自对着铜像木雕烧香磕头。还有些走马观花的游客,咔嚓咔嚓拍完照片,扭头便走。

  殿堂正上方,五米多高的羲皇巨像头顶挂着一块匾额,上书“创世祖神”四个大字。

  方白上前一步,躬身作揖,“帝君在上,后辈有礼了!”

  他知道神像并无灵异,仍愿恭敬行礼,只是为了表达对求道路上先行者的尊敬。

  礼毕退出大殿,他从后门转入学宫,从学宫侧门出来,沿着一条夹道,转回贡院,也就是如今的洪州市博物馆正门。

  1895年,大周第三任皇帝在位,因为科举改制,朝争激烈。“文道”皇帝强推新制,下令新的“文官考试”改在各地“中学”举行,将“贡院”一锁了之。

  后来,为建博馆物,大量旧屋、号舍被拆除,仅明远楼、至公堂等重要建筑保留下来。前些年,博物馆再次改建。新的多功能展厅呈后现代风格,形同“玉玦”,包围着中心的古代楼台。

  今天,“吴平亮大师画展”即将在五百年历史的“明远楼”上拉开帷幕。

  方白要找的,就是这个国画名家——吴平亮。

  因为是画展第一天,吴大师将亲自出席,并在明远楼开展一场主题为“吴平亮艺术创作谈”的小型讲座。

  这正是方白接近的机会。

  到达楼下时,刚过九点。

  距讲座开始不到半小时,楼前已聚满了人。

  因为明远楼空间有限,参加讲座的人员名单早已确定。楼门前设了临时栏杆和移动安检设备,还有两名保安专门检查客人的邀请函。各家报社、电视台、网站的记者早已入场,但还有许多没有邀请函的粉丝守在门外,苦候大师出场。

  方白混进人堆,像个普通粉丝一样翘首盼望。

  吴平亮幼习水墨,及长兼修西洋画,渐能融汇中西,三十岁自成一派,将传统水墨、素描技法贯通于一,擅画古装人物、城池,作品风格悲凉、孤寂、空旷。

  他早期有大量画作被武侠用作插图,因而广为人民群众熟悉;后来介入影视行业,与许多知名导演合作,将自己的美术风格用新潮的科技向大众传播,成为罕见的明星画家。六十岁后,吴大师渐渐淡出影视圈,专心国画创作,风格越发成熟浓郁,名气不降反升。

  如今他九十多岁高龄,依然有许多不差钱的公司出大价钱求他作画,只为宣传自家的武侠、仙侠类产品。但大师早已功成名就,毫不差钱,偶然凭兴趣做出一幅画,也总被各界哄抢,疯狂求购。就连办画展,往往也是举办方派出公关人员,向大师百般恳请,才能获得恩准。

  今天这次画展就是某公司为宣传自家手机游戏《侠之刃》,软磨硬泡三个月才说服的大师出马。

  快到九点半,大师终于姗姗来迟。轿车停下,一身宽松白褂、白裤,脚蹬黑色布鞋的吴平亮利落地从车上下来。

  他年岁虽长,须发皆黑,丝毫不见老态。大师朝粉丝们挥了挥手,便在工作人员的护送下进入楼中。

  方白的注意力更多投向了吴平亮的司机。根据网上搜索到的视频、照片,那个西装革履的年轻司机名叫郑白千,是大师的入室弟子兼随行助理。

  郑白千随大师上楼没几分钟就重新出来,走到围拢的粉丝群跟前。他高举一只手臂,手里捏着大师的摆拍照片,每一张上都有大师的亲笔花押。

  这些是早就准备好送给粉丝的小礼物。大师可不是那些趾高气昂的新生代偶像,而是公认温润如玉的君子。但照片只有十几张,粉丝却来了五六十,僧多粥少,不免引发一阵哄抢。

  郑白千发完礼物,正要回去,被人一把抓住了胳膊。

  “没了,真的发完了!”他一边试图挣脱,一边向热情的粉丝解释。但对方没有松手,反而拽着他挤出了人群。

  郑白千这才看清拉着他的人长什么模样。

  方白放开他的胳膊,道:“我不要照片,只想请你转交一份礼物给吴大师。”

  “礼物?”郑白千揉着自己的胳膊,心想这家伙力气还真大,不过粉丝送礼物给吴平亮也是常事,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要送什么礼物?”

  “自己做的微雕,”方白从衬衣的胸前口袋里掏出一片薄薄的半透明塑料盒,交给对方。里面装着的正是他昨晚完成的那件作品。为防止损坏,竹简外还缠上了一层丝绸作为软垫。

  郑白千接过盒子,顺手塞进公文包,表情有些敷衍,“行,知道了。回头我抽空转交给师傅。”

  方白一掌拍在他肩头,严肃道:“别用你那套糊弄我!我不是粉丝,这东西很重要,就算你不知道什么意思,你师傅一定清楚!想见我,十二点前来寄畅楼。过时不候!”

  “等等!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郑白千下意识地觉得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在开玩笑。

  方白没有给他继续发问的机会,转身就走。

  郑白千踌躇片刻,还没想好要不要追上去,对方已经走远。他挠了挠头,还是决定先去找师傅。

  回到楼内,吴平亮已经站在一楼大厅的临时高台上开始了演讲。郑白千不得不在台下坐好,心神不宁地又听了一遍大师如何将人生经历和精神境界融入画作中的鸡汤。

  他听得实在无聊,就把那竹简取出,用精神力入微体察一番,可惜翻来覆去,都没看出个所以然。

  这场活动作秀的成分多过传道授业解惑,演讲一个小时后宣告结束。吴大师回答了几个记者问题,讲座便到此为止了。

  游戏公司的人赶紧上台,宣布为大师的新作《寒刃》揭幕,这幅画也是凑巧切合手游《侠之刃》的主题,被这家公司花了大价钱拍下。吴亮平虽不耐烦这些商业活动,还是很有职业道德地配合说了几句套话才下台。

  郑白千见师傅下来,赶紧冲过去伺候。到场嘉宾也纷纷上前与大师攀谈,却都被三言两语打发了。

  郑白千见周围无人,小声跟师傅说起神秘人送礼的事,吴亮平安静听徒弟讲完,问道:“东西呢?”

  郑白千忙不迭地把塑料盒子交给师傅。

  吴大师根本用不着把竹简取出。盒子捏在手里,他的精神力已经穿透塑料层和丝绸裹布,事无巨细地感应着微雕中的信息。

  他是境界,检查一件微雕一秒钟都不用。

  但随着时间一秒秒流逝,郑白千发觉老师的神情越来越专注,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一分钟后,吴平亮长吐一口气,转头看向徒弟,“送礼之人何在?快带我去找他!”

  “他说在寄畅楼等我们,”郑白千心里惴惴不安,“到底怎么了,师傅?”

  吴平亮没有回答,反问徒弟,“你也有凝神境界了,这种微雕看不清楚吗?”

  “能看清,”郑白千皱着眉头,“就是不明白什么意思,两拨人在大树上打架吗?”

  “树上打架?呵,也对,你还年轻,很多隐秘都不知道,”吴平亮摊开手掌,把竹简交给徒弟,“先收起来吧!”

  “师傅,你别说一半留一半啊,”郑白千急道,“我现在百爪挠心,就想知道怎么回事!”

  “出去再说!”

  师徒二人告别举办方的工作人员和前来参观的嘉宾,径直出了明远楼,直接登车离开。

  郑白千驾车驶出博物馆内院,回到庙前街,再过桥跨越胭脂河,就到了方白所说的茶楼——寄畅楼。

  车子停在茶楼下,师徒二人却没有下车。

  “白千,你知道简寂之厄吗?”,吴大师坐在后排,考校起徒弟。

  “怎么可能不知道,”郑白千苦笑,“师傅你也太小瞧我了吧,那可是高中历史的重要考点!”

  “那你说说,简寂之厄是怎么回事。”

  “呃,简寂观么,本是庐山的一座道观,太祖禅位给太子后,就在那里修行。太祖的关门弟子晚年也常驻简寂观。可以说,简寂观基本成了圣功教第二总坛。

  1917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大周虽然成了战胜国,但国力非常疲惫,各地都出现了邪教引发的小规模民变。

  石琴先生当时是圣教有实无名的最高领袖。为安抚民众,配合胜利日庆典,他要求全国各地的圣教分坛在这一天举办大型斋醮,为国运祈福。

  先生本人也与教中精英在简寂观大办法事,祭拜神灵。谁也没料到,一群号称新理教的恐怖分子竟在那一天突袭了圣教总部和各地分坛。邪教徒用连发火器和炸弹大肆屠戮圣功弟子,仅简寂观一地就有一千多人被杀,连石琴先生都被炸得尸骨无存。

  据事后各地上报的伤亡人数统计,在当天的袭击中,圣功弟子死伤近万,死者几乎全是教中骨干。教团损失惨重,几乎一蹶不振。

  由于简寂观伤亡最惨,这次袭击也被称作简寂之厄。”

  郑白千半点磕巴不打,一口气背出了历史课本对简寂之厄的记载,回头望了一眼师傅,用可怜巴巴的眼神请求表扬。

  吴大师却只追问了一句,“课本上这些,你信吗?”

  “大概,信……百分之六十吧。”

  “为什么不全信?”

  “因为,新理教很奇怪。这个邪教此前从无记录,为什么一下子就冒出来了,还拥有那么强的实力?圣功教可是国教啊,当年差点就被一网打尽!里面肯定有隐情!”

  “什么隐情?”

  “皇权与教权斗争之类的吧……”

  “很好,百千,你的思路是正确的。但我要告诉你,简寂之厄的官方记载可信度,是零!”

  “零?”郑白千惊得张大了嘴巴,“师傅你的意思是说……新理教什么的根本不存在?全是当时的丰豫皇帝——”

  “基本如此!”

  “那……简寂之厄的一个月后,丰豫皇帝暴毙也是——”

  “没错!”

  “天哪!师傅,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轻描淡写地粉碎我的三观!历史书上明明说石琴先生跟丰豫皇帝亦师亦友,情谊深厚!要不是他,皇帝早就被财阀政变推翻了!结果你告诉我,他们……互相搞死了对方?”

  “所以真相才总是不为人所知啊!”吴大师喟叹起来。

  郑白千想起那枚竹简,顿时福至心灵,问道:“师傅,那微雕上刻的一群人在大树上打架,也跟简寂之厄有关?”

  “对!那次突袭其实分成了两波,一波在物质界毁灭肉身,另一波在墟界斩杀灵魂。”

  “微雕上刻的,就是墟界发生的战斗?新理教对圣功教?哦,不对,是皇帝对圣功教。那颗大树下,画了一个穿着龙袍冠冕的人,就是丰豫皇帝本人吧?”

  “是啊,这个微雕的作者对当年之事所知甚详。连皇帝神游墟境,亲自指挥新理教徒都画得清清楚楚!

  他是怎么知道的?

  简寂之厄的真相在皇家档案是最高密级,在圣教内也是人人避忌,知者甚少。此人用这么一个秘闻引我见面,真不知是敌是友,所为何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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