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号角 第二章 阿甄
作者:墨鱼酱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多瑙河流域潘诺尼亚地区布达城

  晨光照耀在清澈的多瑙河,唤醒了居于这里的人们。奴隶早在破晓之前便已苏醒,为或居于帐中或居于城内的主人准备一天的起居。随着朝阳而起的是马背的武士和刚刚编入军队、开启狼崽子人生的匈人少年。

  马嘶与炊烟开启了布达全新的一天。

  布达城东北,贵族少年们正追逐嬉闹着沿王庭外围前往城外的训场。

  “住手蒙特!放下我的头甲!你会害我迟到的!”

  “你们快看赫西达~天哪!昨晚他的床上是爬了哪个热情的小女奴?这头发编的真好啊~快来让我们猜猜!是蓝眼睛那个么?那漂亮的眼睛哭泣的样子可真美~”少年们抓住了同伴的‘把柄’,簇拥着调笑这位可怜的牺牲者。

  “猪猡!闭上你的嘴!把东西还我!”

  “猜错了?那是棕色眼睛那个?我记得她的声音特别动听!像什么来着?”

  “像罗马的铃儿!”他们在马背上推攘着大笑。

  “你们脑子里都装的些什么?别扯我的头发你们这群蠢羊!那是我母亲编的!你们别乱讲!松手!”被围攻的少年挣扎着。

  “欸!这家伙耳朵红了!说句小女奴你就这样,别是还喜欢阿依琪科呢吧!月光下的花儿哟!”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快点还······我?”挣扎在朋友们毒手之下的赫希达迷惑的感觉到了身边少年们突如其来的缄默。

  前方,黑甲的青年武士牵马立于王庭的偏门,马背上那灰色披风包裹的少年在晨光中模糊了轮廓,但他们仍然能够一眼认出这个与众不同的人。

  “女奴的孩子果然有奴隶的样子,和那贱种母亲一样的皮囊连甲都撑不起还想上马背?真是玷污了···”人群中有少年讽道。

  “多伦则!闭上你的嘴!”有人呵斥着制止了他。

  “走吧,别玩闹了,你想迟到去替奴隶去清洗铠甲,可别带上我们。”

  总是会有尚且年轻的少年人喜欢鲁莽的用利齿明目张胆排斥异类,但大多数稚嫩的幼狼拥有成年人没有的敏锐神经,在自身所感觉到的潜藏危险下,沉默和疏远才是他们选择的排斥方式。

  看着策马快步离去的幼狼们,灰袍少年露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呵。阿夫尔罕,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殿下,只是觉得很有趣。”黑甲武士的视线的追逐着离去的少年。

  “有趣?吠叫的野狗而已,倒是,有几分的可爱。”少年并没有看向那群同龄人,而是带着一丝莫名的笑容,盯着身边的青年,“强者的视线,也会停留在无用的东西身上么?”

  “不,殿下。也许他们,正是匈奴的未来。”

  “未来?也是我的未来么?那可真是一个,有挑战性的故事。”复杂的情绪在黑色的双眼中酝酿,有不屑,有仇恨,还有一些别的什么夹杂其中。它们只暴露了一瞬间,便很快的被掩盖起来。“走吧,去河边。我想,我的狩猎已经能够追上你了。”

  “这个,殿下确实是想太多了。”

  作为这一代匈人中数一数二的勇士,很多人惋惜遗憾且并不理解阿夫尔罕为什么会主动选择去教导一个废人一样的孩子。是了,一个女奴所生的前任单于子嗣,非但没有半分父亲的英勇,倒是有着比女人还艳丽些许的模样。怕是不谈单于家族内的肮脏事,也是引人发笑的。

  足够强壮的,连平民都未必算得的匈人勇士,追随一位正确的贵族有多么重要,阿夫尔罕十分清楚。实际上,他自己也不太记得,究竟是什么让他选择了那个七岁的孩子。

  是对视时的那个眼神?是蒙杜克单于奇怪的态度?还是,他和曾经的自己相似的处境?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个孩子,也确实比自己想象中更可怕。

  当然,他指的并不是武力方面。

  阿提拉是傍晚才回到自己住处的。他的自信没有带来足够好的结果,就这样便想战胜战士中都罕有敌手的阿夫尔罕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准头有余,力道不足···这我也没什么办法啊。”他笑着嘟囔,少见的露出了一丝少年人的活力来。

  这对阿提拉,算得是上十分愉快的一天了,只可惜这份自在并没有坚持很久。

  为了保持自己的好心情,他选择了一个能躲开所有人的时间回来,却依然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叔父。”阿提拉停住了脚步,看向前方的男人。

  他出现在这里,没有带任何侍卫。

  “她在这儿么?”卢阿问道。

  阿提拉没有回答,他也知道卢阿并不需要自己的回答。

  “你总是这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卢阿确实并没有等他理会,而是自顾自的靠近了阿提拉,伸出手去,“每次见你,都会更像你母亲一些。不···像,也不像。”

  下意识的摩挲着稚嫩微冷的皮肤,他还未曾回想些什么,手下那张精致的脸上突然裂开了带着嘲讽与恶意的笑容,令他触及什么恐惧反射般反手掐住阿提拉的脖颈提了起来。

  “甄···阿甄!”卢阿收紧手指,压抑的呓语如同触及魔障,收到的却不过是少年眼角扩散的冷漠。

  脚尖已被提离了地面,被窒息感包围的阿提拉并没有反抗,或者说并没有什么反应,尸体般垂着手。被提起的高度更方便对视卢阿,他僵硬而讽刺的笑着。

  呼唤打破了这场几乎无声的对峙。

  “阿提拉!”一个奴隶装束的女人提着火把自屋内寻来,而卢阿,则似被火光所摄般瞬间松开了手。

  “卢阿单于,夜安。”她走到了阿提拉身边,一个纤细的身体,十足谦卑的行着女奴的礼节,却使卢阿不得不后退,来避开一些并不存在的东西。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眼中酝酿着意味不明的情绪许久,终究只带着一身煞气的转身离开了小院。似乎,他专程的到来与突然的狰狞都不曾存在过。

  “咳…咳咳…”

  看着被夕阳与火光映出一丝耀眼夺目的人,阿提拉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与她有着九分相似的。

  女子绾起的鸦黑长发如东方丝绸般柔软,有些许垂落在奶白色的项颈。她的美丽不是黄金装饰的罗马玫瑰,而是一盘用丝绸包裹的瓷器。画笔将她的姿容描绘于曼妙的白色胚体,而烈火让这份美融化在每一寸骨骼里。没有人知道,这具被巫称为不详的皮囊下装着的究竟是什么。

  这是他的母亲,一个来自白匈奴[1]的女奴。

  阿提拉并不经常见到她。绝大多数的时间她都被困于王庭的深处,或独自一人在屋内拒绝一切接近。

  她并不像一个女奴,却也比谁都像一个女奴。

  “阿甄。”女人触及颈侧的手柔软而冰冷,似覆盖了一层鳞片,获得了猎物的蛇一般缠绕着他,带来了远比方才更重的窒息感。有那么一瞬间,阿提拉看到面前婀娜的人影在火光中出现了诡谲的扭曲、蔓延狰狞的触手、将自己钉在了原地。他试探且艰难的挤出呼唤,声音很小,仿佛不想惊动黑暗背后的什么。

  “这是怎么了?你的身上很冷,是吓到了么?”关切的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却不真实的似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但这已足够使阿提拉清醒。

  冰冷的并不是阿甄,而是自己。蛇鳞,触手,甚至窒息,都不过是幻觉而已。

  “没事。”阿提拉垂下眼睛,遮住了神情,“我们回去吧。”

  他从不怀疑自己的一切直觉,除了与母亲相处的时候。

  她带来恐惧,也带来温情。

  这是很难得的晚上,她留在了自己的住处,也并没有将他驱赶出去。

  阿提拉看着在烛光中雕刻着什么的阿甄。

  他已经十二岁了,如果作为一个普通的匈人少年,这是一个已经开始狩猎战斗的年纪。但他继承了母亲美丽的同时也继承了母亲的瘦弱,此时的他,还完全没有任何成年的影子。

  依稀记得小时候,阿甄还会在这里给他讲一些奇怪而遥远的故事。时间并没有在这个完美的躯体上留下痕迹,她似乎还是儿时记忆里的模样,一切都是。

  “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涕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休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2]

  烛火已在渐渐熄灭,被雕刻成似马似牛奇怪生物的梨木拉扯出狰狞的影子,阿甄轻声哼起了歌,用这间屋子外没有匈人能听懂的语言。这首歌阿提拉听了九年,他能够听懂,却更希望自己听不懂一些。

  这是他的母亲,也不是他的母亲。

  瓷器,那么脆弱,也那么坚硬。它能于顷刻之间四分五裂,也能化为尖利的碎片,致人死亡。

  附:

  关于本段的历史修正:正史中此时的匈人帝国是为部落状态,阿提拉的父亲蒙杜克并没有掌权,关于阿提拉与乌尔丁的关系纯属胡扯。

  关于匈人官职制度称呼:本文并没有彻底采用匈人即为北匈奴西迁这一说法,也有历史记载当时的匈人政治制度并不与汉匈奴相同(可惜并没有找到准确的资料),故并未使用四王制,而是自己瞎编的。

  关于匈人居住方式:参考了游牧民族以帐为主的垃圾建筑形式,但考虑到布达佩斯区域原为罗马行省,所以保留了贵族的固定建筑所以别在意纠正为什么匈人地盘上会出现罗马式固定建筑,又并未形成城市规模只保留了部分。这不为了跑马拆了么【什么鬼。你们可以脑补成那种田间村落外面包围着蒙古包【?????

  [1]白匈奴注:历史上的白匈奴是欧洲针对与阿提拉同期进攻波斯的嚈哒(yanda)人的称呼。国内又称其为滑国,史实上为一妻多夫母系氏族,本文将其进行了一定修改。

  [2]注:歌为《山鬼》,《楚辞》《九歌》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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