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躁动不安的气息席卷校园每个角落。绷紧每一根神经,握紧手里一根留下岁月刻痕,附带历史沧桑的签字笔。无论是谁,都明白六月的骄阳似火,炙烤梦想;不管是苟喘残延,还是磨刀霍霍,笔沙沙声,满头大汗,面色桃红,抿唇不语,亦是向六月宣战,向最后青春告别。
但是于裴苏朼而言,这不过是一场毫无意义,无聊至极的长途陪跑。也许,很多人不曾知道,你所梦寐以求的满天星辰,别人嗤之以鼻。你搓手可得的春风十里,别人祈祷一生。而苏朼恰恰拥有这一属性,别人如饥似渴的权利**是她最不屑一顾的东西,出乎意料地,偏禺一方安定生活却是她视若珍宝的美好。出身于背景错综复杂的大家族,苏朼所经历的也许可以编成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当然这些故事的色彩是灰暗的,感情是悲戚的。在她短短二十载的年华里,真真真正开怀大笑的瞬间屈指可数。
五年前,一场决定家族历史的内乱外叛全盘爆发,许是蓄谋已久,或是本就灯枯油尽,仿佛是一场血色的洗礼。那一夜艳丽的红染尽无边的黑,撕心裂肺的喊声与震耳欲聋的枪声成了一首黎明前的黑暗星期天的交响曲。犹记得,尚未成年的苏朼亲眼目睹那些曾不可一世的家族长老濒临死亡的绝望沧桑与那一双双憎恶悔恨交加的阴鸷眼眸。苏朼望着暗红的半天边,不曾祈祷活着,只是迷茫未来。白衣白裤沐浴血雨,一朵朵血花盛开在衣间,苏朼不记得这是别人的血还是自己的。天堂与地狱的距离在于敌人弹指的一瞬间,这种受控感令苏朼无所适从,憎恨无比。
那场大动荡几乎毁了声势滔天的裴家的百年底蕴。盛极必衰,再强大的家族也敌不过历史的冲刷,而苏朼只是恰好赶上这场血腥的洗礼。裴家牺牲数半,只为护住裴家唯一的继承人——裴苏朼。其实苏朼心里又何尝不知道,她能活下来,不是因为家族成员有多疼爱她,怜惜她,只是因为她才是裴家的唯一继承人,只有她才是裴家东山再起的希望。也只有她才能背负家族的未来。为了不辱使命,当然,更多的是为躲避各种仇家的借机报复,苏朼不得不东躲西藏,改名换姓,潜伏在一座不为人知的小城镇里,扮演普通的高中生,苟且偷生。寻找契机卷土重来。
“呐,同学们,下面这道题,我们看看,看,又是送分题,很简单。”讲台上老师绘声绘色地讲得唾沫横飞。时不时地“手舞足蹈”,看得台下的苏朼一脸尴尬。苏朼手拖着下巴,慵懒地眯眯眼睛,憋住内伤的笑意,百般无奈地耸耸肩,一顿一挫地敲打桌面,若有所思。就在苏朼神游到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时候,一道洪亮清扬的声音顺势打破苏朼的魂游兮图。
“报告!”徐声望去,身穿白色球衣的男生颇有气势的抱着球伫立在门口。夕阳打在他身上映成地板上金光闪闪的纤细身影。杂乱无章的碎发随风舞动,清澈见底的眼睛,高傲直挺的鼻子,无论何时何地,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都不曾消失。此时苏朼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因为每一次都这么兴师动众,死皮赖脸地打断她的思绪,扰乱课堂气氛的罪魁祸首永远只有一个——孙志毅。当然,人家有傲娇的资本,叫嚣的资格,毕竟他与生俱来的身份地位是很多人穷极一生都无法指染,依旧只是一场梦。思及至此,某些同学深深呼出一口污浊之气,内心不断告诉自己,同学,你还年轻,一切皆有可能。
孙志毅阳光帅气大步踏进教室,路过苏朼时别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可惜苏朼浑然不知,确切的说是**裸的忽略无视。俗言虎下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被虾戏,苏朼作为一名家道中落差点被赶尽杀绝的落魄小姐,在危急存亡的节骨眼上,她可不希望因为某个容光焕发的男生遭来阴毒狠辣的嫉妒与算计,避免节外生枝。莫管他人瓦上霜,远离其惹事生非。一直都是苏朼的行为准则,不过,苏朼心里所想的,孙志毅岂会不知?对于曾经被苏朼精心策划算计折磨以至于迄今都心有余悸的傲娇公子哥,又怎会放过如此天赐良机,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苏朼有多不待见他,他偏要出现在她的方圆几厘米内,他就是想要挫一挫苏朼的士气,以慰藉那些年受伤得苦不堪言。
窗外天边似一层嫁纱红得那么缥缈,艳得那么落寞,又似一片被新娘泪水稀释的胭脂染成的火海,欲与清澈无暇的蓝天温柔相拥。盛夏黄昏的空气就像不断冒着热气的冰棍,似热又带着薄荷般淡淡的清凉。
孙志毅微微松开抱球的手,球就像挣开母亲怀抱的孩子,欢乐的扑向属于它的世界。就在这一瞬间,苏朼与孙志毅几乎同时嗅出不同寻常的气息,气氛就像一根根紧绷的弓箭蓄势待发。当球落地弹跳的那一瞬间几乎像拉开手榴弹的弹簧,紧挨教学楼的实验楼顷刻像放大几十倍的绚丽艳红的烟花,碎渣烂瓦像一颗颗失去控制的流弹四处逃窜。一声声惊恐绝望的尖叫和撕心裂肺的呼喊,深深地刺痛苏朼的耳膜,唤醒她内心深处覆满尘埃的回忆,记忆就像开闸的洪水汹涌澎湃奔流不息。苏朼站在这片红黑蓝交织混乱的天地,如坠深渊。短短几秒的休克亦是幻觉的几时,待到苏朼猛的回神时,讶然的发现整个地板都在颤抖,甚至发现地板凭空出现一条皱纹般纤细的裂痕,裂痕就像一条不断吸血的水蛭膨胀变粗,又像错综复杂的底根不断繁衍后代,以一元二次方的速度。苏朼如梦初醒地拔开僵硬的双腿,努力地朝窗外那红得发慌,艳得渗人的光芒奔去,她甚至已经听不到周围那惹人厌的哀鸣。尽管地面崩塌的如一块块不完整的脆饼干,她居然踩着零碎的地块一路向前。她似乎看到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地向她扑来,又似乎有人短促尖锐地呼唤她的名字,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她就要抚摸到那清新自由的空气,快了,快了,就差一点点了,快了。。。这是苏朼人生第一次如此渴望接近光,就黎明前的黑暗,这崩塌的心悸恰恰足以窒息。要是能跑赢光该多好?
一堆砖砌成一栋楼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而一栋大楼变成一片废墟只需要短短几秒的时间,这就是大自然的力量,令人心悸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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