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怎么，个个亡娘丧父的晦气惨样。”一声短促尖锐的女音无端扰乱这似喜非忧的浓烈气氛。公孙夫人眸底闪过一丝戾气，镇定自若地用手帕擦拭朦胧泪水，神态端庄高贵。只见一位身着摇曳柳叶墨绿直领对襟褙子的女子夺门而入，梳着复杂秀丽的倾髻，发上别着娇艳醉人的淡蓝牡丹，一把白云锦绣的蒲扇半遮半掩着容颜，柳眉倒竖，眼珠四转，步履风骚，款款而来。

　　“妾身给大夫人请安，大夫人吉祥。”那人屈膝行礼：“昨夜妾身偶染风寒，今日不免起晚，不敢坏了公孙府邸的规矩，虽病痛难忍，这才拖着病体来请安。”公孙夫人还未表态指示，那人便惊呼一声：“大公子回来了？”手中把玩着蒲扇，目不转睛地端详着孙志毅：“莫非这该又是个冒名顶替的？”

　　一股香脂烈粉扑鼻而来，呛人喉道，孙志毅后退一步，横眉冷笑：“你没有资格评断真假。”

　　闻言那人咯咯大笑：“哦，看来你真不是。”

　　“真难为你，如此独具慧眼。一语道破。”苏朼双手鼓掌，皮笑肉不笑揶揄道。

　　公孙夫人这才惊觉竟有一位女子站在几米开外，这位置选的极其巧妙，不至于置身风暴，又可隔岸观火。公孙夫人看清苏朼的眉目面容时，如五雷轰顶，几乎失神断气，眼眸聚光，暗潮涌动。

　　苏朼天真无邪地向公孙夫人投去灿烂明亮的微笑，眸底那丝迷惑与谋算掩藏得极深。

　　“你又是哪位？”那女子不甘示弱地回嘴，媚眼怒瞪。

　　“放肆！”公孙夫人声严色厉：“纳禧，你当公孙府死绝了么，容你这般胡闹。”

　　“大夫人，您即是误会妾身一片忠贞赤胆，妾身满腹委屈无处可诉也不打紧，若是有些个人投机取巧，趁虚而入，把公孙府搅得乌烟瘴气，那妾身可就是公孙家族的第一大罪人啊！”纳禧装模作样地蒲扇掩面低泣。

　　“你的意思是，本夫人过于思子心切，导致黑白不分是非不辩，还是你觉得本夫人现已年老色衰老眼昏花，错把鱼目当珍珠！那能比你年轻聪敏，独具慧眼？”公孙夫人不等纳禧再添一语，便示意几位丫鬟将她拖下回房。

　　公孙夫人余光扫过苏朼，若无其事地问道：“你是？”

　　“我姓苏，名绾。”苏朼不卑不亢地屈膝行礼。公孙夫人微乎其微地点点头，随后目光深沉地看着孙志毅：“你跟我来。”转身招手几位丫鬟：“你们好生伺候苏姑娘。”

　　孙志毅心底略过一丝忐忑不安，若有所思面无表情地紧跟在公孙夫人的身后。两人穿过大殿，越过一片茂林修竹，来到一座黑瓦黑墙的庭殿，两尊三脚金蟾大义凛然地驻守在庭殿两旁。公孙夫人推门而入，一条艳红渗人的卵石路直铺向内殿，两旁路边植满枝繁叶茂浪漫温馨的樱花，迎风招展，漫天飞霞。踏上石阶，推门而入。青纱云帐，如烟如雾，随风袅袅，婀娜多姿。公孙夫人面色庄严侃侃而入。透过那层层纱帐，触目惊心的景象迎面而来：成百上千做工精致参差不齐的灵牌错落有致地从上而下、从左往右地摆放在陡峭成阶的灵台。四周烛火摇曳，阴森悲戚。

　　一位面无表情眼神利落的老嬷嬷恭敬不卑站在一旁，捧着一个深棕檀木托盘，盖着一块光滑朱红的棉布，一把雕龙绘云的戒尺横放在托盘上，神圣凌人。

　　“跪下！”公孙夫人背对着孙志毅，语气冷冽：“说！你到底是谁？”

　　孙志毅反应迅速，一把扯过戒尺，扑通屈膝跪在拜垫，捧着戒尺，双手举高没过头顶：“请夫人责罚，吾罪难逃其责。”

　　“何罪之有？”

　　“知情不报，以假乱真。”

　　闻言，公孙夫人终于转过身来，神色严峻，目不转睛地盯着孙志毅那张处事不惊的漠脸：“你倒说说看。”

　　“夫人不知，在下与文兄乃同窗密友，三年前相识于荒野山间。虽相见甚晚，但志趣相投，颇有高山流水之意。”

　　“此些都是你一面之词，我如何能信。”

　　“夫人忘了吗？我身上有文兄生前的胎记纹身……”

　　“你说什么？生前？你什么意思？你说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那张手帕如无根浮萍轻缓婀娜地飘向地面，公孙夫人双膝软下，双手死死地拽着孙志毅的双肩，泪水满面，情绪失控地来回晃动孙志毅的双膀。

　　“夫人，小心凤体。”老嬷嬷利索地放下托盘，一把扶住悲痛欲绝的公孙夫人：“公孙家族不能没有夫人啊！”

　　公孙夫人猛地回神，双手垂下，神情恍惚。

　　“夫人，人死不能复生，但活着的总该要继续活着。若夫人不嫌弃，在下愿替文兄精心服侍夫人，为夫人养老送终。”孙志毅挺直腰板，目光坚定。

　　“他是怎么死的？”公孙夫人在老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慢斯条理地整理衣襟。

　　“在下遇见文兄时，他早已伤痕累累、遍体鳞伤。当时荒山野岭，在下又才疏学浅，费劲心思也没能救回文兄……”孙志毅双眼朦胧，凝噎无语，满面愧色地向公孙夫人俯首扣头，一连三下。

　　“你若如此愧疚，那你为何现在才来？为何不直接坦然相告？甚至要假借他的名义？”公孙夫人语气咄咄逼人，神色漠然，不为所动。

　　“在下是受文兄所托。那时文兄还未来得及与在下推心置腹，便驾鹤西去。只不过临走前，他将那蓝色玛瑙赠与在下，并给在下纹身做记，末了，他只道一句：以后你就是公孙文，好好守住公孙府。”孙志毅此时已经泣不成声，浑身颤抖。

　　公孙夫人顿时于心不忍，双手扶起孙志毅：“起来吧。后来呢？”

　　“谢夫人。”孙志毅身手敏捷地将衣袖往脸上一抹，拭干泪水，咽下口水：“那时在下还不知道公孙府在何方，是什么样的。便多方打听，后来才确切明白，可那时有不少登徒浪子冒名顶替。在下左思右想，决定先不打草惊蛇，等待时机。所以才延迟至今日。还有一事，文兄遇刺绝非偶然，在下此次前来，便是要找出元凶，替文兄报仇，也算尽了兄弟之谊。”孙志毅握紧手中的戒尺，戾气恒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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